被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任杭之只当是这位教主不满有人盯他看这么久,也没把话放在心上。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道:“幸好只是名字相像,如果脸也相似,我还真不敢出现在秦教主面前。”
任杭之说完双手捧剑,重新转向秦渊:“秦老可要看一下您过去的剑?”
秦渊略微示意了下,秦与峥走到任杭之身边拿过剑,扑面带来一股铁刃般的冷峻之感。任杭之望着他的背影又出了会神。
于骁年少接任将军,性格虽还带着少年人的不羁,装束却是一丝不苟的,头发规规整整地高高束起,衣着简练没有多余花纹和饰物。秦与峥则并未束发任其随意披散,黑衣胸前袖口都绘着云纹,腰间悬着一柄长剑。
但除此之外,两人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五官轮廓深陷,脸型瘦削,剑眉入鬓,双目凌厉。甚至气质也相近,初识时于骁也是这样,站在人身边就像出鞘的利刃。后来他看于骁的眼光加了太多主观情感,也就不好说是什么气质了。
那边秦渊已经接过了剑,他慢慢将剑从鞘中拉出,动作庄重而仔细。
一道锋锐的剑光映在了他的脸庞。这柄剑经过高人打磨,时隔数十年仍然锋利如初。
秦渊注视着剑柄处的“渊”字许久,缓缓叹了口气:“弘来可有跟你提起我?”
任杭之斟酌了一会,答道:“父亲曾说您年轻时成为覆月教主,多有难处。后来也将覆月教带领得很好。”
“多有难处……”秦渊喃喃了一遍,从中多少品味出了故友时隔多年后的愧疚。他看了任杭之一会,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任弘来的影子,却失败了。
任弘来在哪儿都是身正挺直面容整肃的样子。任杭之此时站在大堂正中,上身礼貌地略略前倾,动作却是能放松的地方绝不用力,不说话时脸上也带着点随性的笑意。
秦渊摇摇头,半自嘲半释怀地笑了一下,问:“任公子难得来一趟覆月教,是否愿意多留几日?教中事务现在都是与峥在管理,我这几日难得回来看看,你空闲时也可来陪我聊聊弘来这数十年的经历。”
任杭之眨了眨眼,心想,太愿意了。他本来就对覆月教有兴趣,何况眼下见到现任教主和上辈子的于骁长得一模一样,能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不过面上还是要矜持一些,以免被人觉得是对覆月教甚至覆月教主图谋已久了。
任杭之客气地一拱手:“叫我杭之就好。恰好晚辈这几日空闲,能得到秦老邀请是我的荣幸,自然是愿意的。”
秦与峥蹙眉盯了拱手作揖的人一会,莫名从他客套的语气里品出了几分雀跃。
高座上秦渊转头看向秦与峥:“杭之和你年龄差不多,又是我故友的孩子,这几天先暂住在你旁边,你有空时多照看一下吧。”
秦与峥点点头,走到任杭之身边冷冷道:“任公子走吧,我带你去住处。”
任杭之默默想,这语气和脸色有点像要带我去刑场。他敏锐地察觉到秦与峥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不知是因为自己刚到时冒犯了他,还是像他说的,真有什么仇人和自己名字相似,恨屋及乌了。
但冲着那张脸以及和于骁相似的气质,任杭之对秦与峥是很有好感的,走在去住处的路上便开始试图搭话。
“秦教主,令尊之前可有提过先父?”
“偶尔。” 秦与峥惜字如金。
任杭之拿出独身走江湖时和各种陌生人搭话的jīng神,再接再厉道:“不知令尊是否有埋怨过先父年少时的做法?”
秦与峥微讶:“埋怨?”他理了理这几天听到的传闻,大概猜到任杭之在指什么,多解释了一句,“家父讲过和任弘来年少时比武之事,称任弘来在轻功方面是不世出的天才。至于之后为何没有来往,他没有提过。”
任杭之有点意外,猜想秦渊是不愿当着儿子的面提起这种事,大致讲了一番秦渊和任弘来过去的事。最后感慨:“明明没什么仇怨,却为了这点做事理念的不合分道扬镳,想来也是一辈子的憾事。”
秦与峥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每个人都有一些坚持着分毫不能让的东西,你没有吗?”
任杭之懒洋洋道:“什么理念什么是非,我无所谓啊。如果我认为一个人是朋友,那他做什么都自有道理,也都是对的。”
秦与峥微怔,脑海中回响起一个悠然的声音:“阿骁,朝堂上天天在争的这些,说实话我是不在乎的。如果我非要支持什么的话,就支持你认为是对的事好了。”
那个声音很久之后成了他反感甚至痛恨的存在。但此刻,或许是回忆里的那个画面太过温柔,或许是任杭之身上那点惬意感染了他,秦与峥没再排斥这种熟悉感,嘴角难得提起了一点弧度:“那你或许会适合覆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