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原本是不该下地走路的,这是这个村子里的规矩。
他们就连成亲拜堂都一定要放到祠堂来办,严格遵守着宗族礼俗,按村规,新娘便该是先由轿夫接亲,接到村口的一间堂屋里梳妆打扮,再由喜娘们陪伴着送上“高轿”,躺在那张棺盖上又被轿夫们抬着往祠堂来。
一般情况下,以往的新娘都会对“上轿”尤其抵触,x子更烈的会在打扮时就拼命反抗。
但当然,反抗也没什么用,抵触更是个笑话。
鬼轿夫守门,鬼喜娘上妆。
“新娘”能够在众鬼环绕下保持理智清醒就已是很难,不被吓昏过去就算是承受力好。
真出现一两个胆子极大又不屈不挠的,喜娘们个个都涂着Yan红指甲,能轻松刺破人的皮r。
再一边抠挖伤口,一边把yīn寒鬼气渗Jin_qu,那滋味就好比寒冬腊月天直接被冰水浸透骨头,浑身骨头缝里都泛出冷,让生生接受鬼气侵蚀的人不由自主打起颤。
反复来个几回,“新娘”没了行动能力,不管心里怎么想,起码行为上就被迫乖顺。
不会继续大吵大闹的耽误喜娘上妆更_yi,误了去祠堂圆礼的时辰。
——可谁能动得了今天这位“新娘”?
小秋比荒村里的任何一个鬼都要更鬼气森森,喜娘们释放的那点鬼气于他而言比毛毛雨还还不如,弥漫全村的瘴气在他看来,闻着也就跟路边摊车上没擦gān净的残油差不多,透出一gu低劣三无食品的味道。
这村子在小秋眼中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积怨潭的潭眼就在村里。
积怨潭供给鬼村,又被鬼村反哺。
小秋只带了一只手来本不够他长久维系人形,不过积怨潭的供给丰厚,他宛如带着低续航手机却找到满格充电宝,直接用积怨潭给自己“充能”,非常愉快。
“要到了,要到了**”喜娘在小秋后方喃喃自语,声音恐惧,“时辰要到了,今天的仪式要晚了**”
新娘听了,不仅不为所动,前方刚好有一座拱形小桥,底下是横穿村子而过的一条小溪流,里面正静静淌过的水在夜色掩映下宛若黑水。
小秋一步一个台阶,慢吞吞走到桥面上,在桥上停住了。
他略微朝桥下垂眸,看出来,这横贯村子而过的压_geng就不是水。
——是一汪浓重到有如实质的黑色怨气。
“要晚了!要晚了!”喜娘在小秋背后尖叫。
她们好像对于“误了时辰”有着shenshen的畏惧,那俱意甚至都压过了之前对小秋的恐惧。
小秋又盯了那桥下淌过的“水面”片刻,他才把目光收回,视线投向前方已能看见的挂着红白灯笼的祠堂。
“他会等我的。”新娘忽然说。
轿夫与喜娘纷纷侧目,谁也不知道这个不属于荒村的鬼在说什么。
他却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唇角还轻轻扬了一下。
好半晌,新娘的队列终于继续往前走。
**而桥下的“黑水”里,小秋刚刚垂眼看的地方。
那仿佛shen不见底的溪流底部有东西缓缓浮了上来。
它们起先隔着黑色的怨气看不清晰,好像是一汪怨水里倏忽划过的鱼。
不过只又片刻,它们持续上浮,朝水面靠近,便能看清楚——
那是泡在“黑水”里的一张张人脸。
苍白人脸漂在黑色怨气凝成的溪流当中,它们冲破天荒在桥上驻足的队列抬头,脸上面无表情。
却又有点像被新娘的言行惊醒。
其中有的“人”原地停滞良久,忽的,就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
“这地方最早叫孙家坳,因为当地最大的宗族孙氏一族在这群居而得名,后来又改名福高村,意思是祈求全宗族福气临门,年年风T雨顺,生活节节攀高。”
盛珣手中的卷宗纸页泛huáng,另一册族谱摊开在林朗帮忙收拾出的小桌桌面上。
他阅读速度很快,对于村子的简介部分早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至于那花了大篇幅去赞美的宗族“简史”,他是直接跳过那些天花乱坠的夸耀,只挑了关键浏览。
村子的更名和新名寓意被单独念出来,倒不是因为这部分也是关键。
它正相反,是因为足够讽刺才会被专门点出。
福高村有个美好寄托。是宗族里的掌事专门托人算后而起的吉名。
可惜,再吉利的名字也敌不过人心jian险,这一整个村都封建守旧得可怕,比起自力更生,他们更相信祖宗庇佑,认为只要严格遵规守礼,供奉先祖,便会福运财运应有尽有,人旺村旺宗族兴旺。
这种对于供奉与显灵的执念几乎刻在每一个村民骨子里,就连孩子也不例外。
而人一旦对某种虚无缥缈的执念推崇到了极点,必然生出祸端。
最开始,是又一次耗费人力财力翻新了祠堂后,账面上的钱款在不断流失,祖宗显灵带来的“庇佑”却迟迟没有看见。
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形,可能是懊悔,可能是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受到蒙骗。
但在“供奉”与“显灵”已成共识的山村里,孙家人们想的是——会不会是仍有哪个地方不够周全,所以祖宗拒绝显灵,认为他们的供奉还不够心诚?
宗族记事卷宗上以赞美的口吻记录了这一场荒谬的反思。
祠堂的掌事宗子与宗正耗费几个夜晚,他们逐一排查对先祖的供奉记录,就终于在几天后喜不自胜的告诉村民:问题找到了!
他们查到牌位供桌上的有一位长辈,年轻时为宗族出了很多力,也一直勤勤恳恳支持祠堂翻修事业,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族人,他却到死的时候都还是个独身。
天可怜见!这多不公A!
一个宗族里的好男儿,又出了大力气帮忙修缮宗祠,自己却是孤独一生,活着时没人伺候,死后就更是无人看护,连个直系的后人都没有!
于是**
孙家坳的yīn亲风俗就这么,第一次朝人张开了zhui。
他们最初的运气甚至很不错。
旧时的宗门大户不爱与外姓人通婚,可自家族nei又没有八字年龄刚刚好的已故年轻nvx,孙家人一通找,就真还让他们在隔壁山头找到了一户同样姓孙,家里有个过世不满一年的nv儿的人家。
他们一He计,八字正He适,再一打听,那nv儿意外过世时才十七岁,正是青chūn貌美好年纪。
一桩yīn亲就这么热热闹闹办了下来,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桩恰到好处的美事。
早逝的nv儿家到了地下还有人要,不好么?
一位已故单身男x长辈忽然获得了妙龄娇Q,还能有什么不满么?
这是两全其美A!
更妙的是,在这一桩yīn亲过后,那年特别巧,全村庄稼菜地都大丰收。
谁不认为这是祖宗显灵,先祖庇佑?
从此,孙家坳便开始习惯给意外早逝的族人结yīn亲。
但这世上,又哪里有那么多年纪八字都正好,还早早死去的年轻姑娘呢?
那年代尚且落后,愚昧守旧的山村,宗族意识凌驾个人**便会发生一些超乎当代人想象极限的事。
死人不够了,那就想办法让它变够,不就好了吗?
吞人的zhui磨了磨牙尖,决定开始尝点新鲜的。
【xxxx年x月xx】
盛珣目光掠过这行以生肖和农历记录的日期,然后视线停在记录簿的最后几个字上:
【丑时一刻,下渠村李氏nv李英英,于享堂完礼,次日卯时完婚。】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个叫李英英的nv孩子,她尚青chūn年少,被活着拉来配yīn婚,丑时在祠堂走完拜堂流程。
次日卯时死去。
小秋告诉过盛珣棺盖的用途。
这nv孩应该**就是那样充满了恐惧与不甘地离去的。
“英英**”nv鬼的惨白面孔出现在盛珣一侧手臂旁。
帮盛珣找到了卷宗的nvx鬼魂似乎还勉qiáng识字,生前可能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nv孩子,她有些迟缓的念出自己看见的姓名。
盛珣不动声色将手臂移远一点,小心不要为对方带去伤害。
就听另一边,和林朗一起看族谱的nvx忽然回头道:“**叫我?”
屋nei其他人不约而同一怔。
在盛珣用蕴藏小秋力量的布把供桌盖住后,那块布依稀切断了寝堂nei的某种力量来源,令两名nvx的脊背都能更直起一些,说话也由两三字一顿变为能说出短句。
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nv鬼朝盛珣走过来。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