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一愣,回头看了那小倌一眼,只见人一副惹人怜的模样,拿袖口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大家伙儿看看,这人竟还想光天白日扒人家衣裳,我虽不是未出阁的huáng花大闺女,也断没有任凭你们这么侮rǔ的道理!”
侍卫不为所动:“要么扒衣裳,要么人我带走。”
那小倌求助地看了苏岑一眼。
苏岑暗自叹了口气,东西这人肯定还带在身上,被搜出来只怕难逃一劫,心想自己这是跟着上了贼船了,无奈回头道:“这人方才我已经验过了,身上没东西,”再扫一眼周遭的人:“你若信不过我,这里好些人都替你验过了,那些方才动手动脚的兄台们麻烦出来做个证,可曾摸到这人身上有什么机栝?”
几个人摇了摇头,一想这便是承认了自己是个làngdàng子又纷纷不动了。
但就方才那几个已然够了,苏岑笑道:“你看,我们都说没有,你若还是不信硬要扒人衣裳,难免惹人遐思,莫不是觉得自己主子没能得手便先让人睹上一眼为快罢?”
那侍卫剑眉一横:“放肆!”
“祁林。”
一声低沉嗓音自楼上传来,如一坛陈酿打翻在浓浓夜色里。
苏岑循着声音仰头看过去,只见一人着一身浮光暗纹云锦自楼上背着手下来,步子稳健,周身说不出的气度,难怪方才隔着一层纱幔都让人难以忽视。
那侍卫毕恭毕敬拱手退至一旁。
苏岑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僵硬,心跳没由来快了几分。方才对着那侍卫就已有了压迫感,这人只是吐了两个字周遭瞬间寂静,与生俱来带着一股bī人的气势,苏岑只觉喉头翻滚,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在那人也只是看了苏岑一眼,道一声:“走了,”留下滞愣的众人缓缓离去。
苏岑紧跟着回头,只见那人在门口顿了一顿,有意无意扫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但苏岑还是从其中读出了那点嘲弄意味。
像看着井底之蛙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时那种不屑一顾的嘲笑。
苏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突然莫名地烦躁。
抓起桌上已然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扔下几个铜板转身离去,阿福紧随其后,出去十几步才发现那小倌竟也跟了出来。
苏岑停下步子皱了皱眉,“你跟着我gān嘛?”
那小倌唇上挑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帮了我我不该出来谢谢你吗?”
苏岑边走边道:“我并不是想帮你,只是看不惯楼上的人。”
“哦?”小倌一挑眉。
“来茶楼喝茶却偏要挑楼上的雅座,想图清净回自己家喝不行吗?看他那穿着家里也不像缺那二两茶的样子。”
“你可知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苏岑忽的眯了眯眼,“我却知道你确是去行刺他的。”
小倌一愣。
“你根本不是茶楼的伙计,否则我说你茶楼里拿雨前茶冒充明前茶时你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那本就是明前茶,你若是真的茶楼伙计不会不为自家店辩解,那便只能说明你去那里另有所图。而且你在楼下走那一遭,虽是有意无意挑弄旁人,却刻意避开了提着铜壶的右手,想必那机栝是藏在右袖管里罢。”
小倌下意识摸了摸右袖管,那里确实藏着能发she钢针的袖箭,眼神越发感兴趣起来:“那你还帮我?”
“我说了我不是帮你,我只是看不惯那个人,”一想到那个眼神,苏岑不由又烦躁起来,向前快走了几步又回身道:“我劝你别跟着我了,他方才在茶楼没抓到你不代表就此放过你了,你有这功夫还是逃命去吧。”
“他在茶楼里没抓到我以后就更别想抓住我了,”小倌一笑,“我叫曲伶儿,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多谢你了,还有……”
曲伶儿突然伏近人耳边轻声道:“那人确实喜欢男人。”
苏岑一个愣神,再一回头,暮色渐合,那个曲伶儿竟是凭空没了踪迹,苏岑摸了摸耳朵,苏麻感还在,方才那一句……是幻听吗?
第3章 贡院
苏岑直走到第一盏华灯初上才停了步子,打量了一眼周遭,并不是回家的路,阿福垂着头跟在后头,想必是唤了他好几声他都不应,无奈之下只能随身跟着。
暮色渐起,初chūn凉意透过单薄衣衫一点点漫上来,苏岑冲着那盏灯过去,只见幡旗上用隶书写着田记糖水,看得出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铺子也只是简易用茅草搭了个棚子,下面摆上几张桌凳。长安城内有严格的宵禁系统,一个花甲老伯正忙着将凳子统一收到桌上,显然已是打烊了。
苏岑上前一步,原本只是想打听一下这是何处,该如何回他那长乐坊的宅子,走近一看桌上还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梨水,不由心头一动,掏出几个铜钱要买下这两碗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