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良寻身量高挑,比梁淮还要高上半头。容貌上乘,脸色沉静平稳,周身气质更是脱俗。
一天见了两次,没想到竟是这个话很多的人的朋友。
祁客倾觉得事情巧得令人惊奇。
他微微一笑,思及白日里的恩情,心里的烦躁也去了一大半。
“好多了,多谢公子挂念。”
梁淮凑过来又要闹。
“小公子偏心啊,怎么良寻问了就答呢?”
祁客倾不理,转身对着戚良寻。
“天色已晚,不如在这里用晚膳,公子意下如何?”
不等戚良寻开口,梁淮就急忙应了。
“可以可以,小公子所言极是。”
戚良寻也笑了笑,点头应下。
祁客倾因着身体的缘故,素来口味偏淡。借着少有的机会,他吩咐了府上厨子,给客人做一些口味重一点的菜。
趁沈休不备,祁客倾悄悄夹了一点加了辣子的菜,默不作声地红了脸,喝尽了杯子里的茶水还不够,又吃了好几口米饭才压下去。
戚良寻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勾了唇角。
江南多雨,只一顿饭的功夫,外面就又飘上了绵绸的细雨,打湿了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这棵槐树很早就在了,听说至少有五百年。
祁客倾来的时候它就这么大。
婶娘说她嫁过来的时候比现在要稍微小一些。
但叔父说她骗人。
叔父从小在这里长大,槐树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这么大。
祁客倾听她们拌嘴,总是乐呵呵地笑。
祁客倾望一眼压了层雾似的夜晚,抬手招来沈休。
又对着戚良寻两人说:“这雨势看样子今夜不会停了,若是两位没有要紧事,就在府上歇下吧。”
一向喜欢抢答的梁淮闻言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戚良寻。
戚良寻垂眸,神色似是有些为难。
“我们二人初来此地,还未找到住处,今日便打扰小公子了。”
梁淮看了戚良寻一眼,也跟着说。
“打扰小公子了。”
祁客倾掩面咳了一身,说不打扰,然后让沈休收拾了两间厢房出来。
入夜,梁淮进了戚良寻的房间。
这府邸不大,但收拾得雅致,连这临时整理出来的小厢房都挑不出毛病。
戚良寻只着内衫,倚着chuáng榻,拿了本架子上的书翻看。
梁淮走过来摸了两下chuáng上的帐子。
“良寻,这地方真是不错,难怪你要住下。”
戚良寻垂眸看得认真,翻了一页书,淡声说:“我们对这里不熟悉,晚上也不好找住处,明天一早出门找。”
他随口一句,梁淮却上了心。
“你说得极是,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等到事情办妥了我们再走。”
说着,梁淮还拍了下手,显然很满意这个决定。
戚良寻沉吟片刻。
“不可,若是引来那些人就不好了。”
小公子纯良,念着他今日出手那点“恩情”,他们却将其置于麻烦之中,不妥。
梁淮有些苦恼。
他在这屋子里来来回回地绕着圈子,时不时摸一下屋子里的小物什。
戚良寻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看书。
绕了几圈,梁淮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停下脚步,三两步跨到戚良寻身边。
“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下,若是那人真的在这里设有暗桩,怕是已经知道了。”
戚良寻翻页的手一顿。
“只是住一晚就离开,不会出事。”
梁淮并不认同。
“我跟那老家伙的儿子混过一段时间,深知他的脾性,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点风chuī草动。”
戚良寻沉默良久,忽地抬手弹出去一枚碎银。
梁淮猝不及防,胸前的xué道被打个正着,捂着xué道龇牙咧嘴。
“你gān嘛?!”
戚良寻放下书,神色淡了许多。
“若不是三番两次招惹人家,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住着。”
梁淮还在骂骂咧咧,闻言十分不解。
“什么什么就我三番两次招惹人家,不就那一次吗?”
戚良寻抬眸,也不言语。
梁淮突然福至心灵。
“他是街上撑伞那个?!”
第二日,雨依旧没停。
戚良寻向祁客倾借了两把伞,跟梁淮出了门。
油纸伞跟小公子撑的那把很像,戚良寻望着雨幕有些出神。
他没有在江南住过,只偶尔走南闯北路过一次,像这样在细雨连绵里走动,还是第一次。
梁淮走在旁边,不依不饶地规劝。
“据我所知,这里的暗桩归他儿子常久管,常久是个金玉其外的人,面上做得极好,其实不怎么中用。”
“说不定他们根本没发现咱们来了江南,就算偶然泄露行踪,若是咱们住在小公子那,任他搜遍全城的客栈也找不到咱们在哪,岂不是更利于咱们隐藏?”
“就他那个不灵光的榆木脑袋,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住在别人府上。”
“再说了,小公子多好啊,我们住在那里还能省了银子。”
戚良寻停下脚步。
“你还打算白吃白住?”
梁淮立马摇头。
“不不不,我怎么会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你同意住那了?”
戚良寻拐进旁边的铺子,声音隔着一层雨,有些朦胧不清。
“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能说什么。”
晚上,雨小了许多,漫在空气里,像雾一样。
祁客倾多披了一件外袍,站在廊子上,仰头看像黑压压的天空。
连月亮都没有。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戚良寻和梁淮撑着伞穿过庭院。
跨进廊子,两人收了伞。
戚良寻握着伞柄,轻轻甩了一下上面的水珠。
他向着祁客倾走去。
祁客倾迎了两步,仰头看他。
“我还以为你们走了。”
戚良寻轻笑。
“小公子怕不是要愿望落空了。”
祁客倾也跟着勾了下唇角,他不是很理解,便微微歪了下脑袋。
“公子何意?”
戚良寻双手背后,微微低头靠近了些。
“我们二人今日出门寻找住处,但未能找到称心如意的,便商量着在此借宿。小公子若是不介意,我们可以按照寻常客栈的价格jiāo些银两。”
祁客倾微微一愣,他并未想过他们会有这样的诉求,但他并不在意,只是……
“公子客气了,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要住便住着吧,还能给府上添点人气。至于银钱就算了吧,这里不是客栈,只当招待朋友了。”
戚良寻笑意更明显了点,他站直身体,从背后拿出一摞油纸包。
“小公子心善,既然不要银子,那这蜜饯就收下吧,左右也不值几个钱,就当……jiāo个朋友。”
回厢房的路上,梁淮沉默地跟在戚良寻身后,沉默地跟着他进了房间,沉默地站在chuáng边看他靠在chuáng头拿起书。
半晌,终是抵不过好奇心。
“你特意给他买的蜜饯?”
戚良寻似乎心情极好,翻书的动作都比往日更轻柔些。
“如你所见,房租而已。”
梁淮不信。
他戚良寻是那种给人买蜜饯的人吗?
自然不是。
入夜。
祁客倾沐浴过后,偎在小火炉旁边擦gān了头发。
墨发披散,衬得他一张脸愈发苍白。
躺在chuáng上盖了被子。
祁客倾拿起枕边的书又放下,他有点安定不下来。
宅子里两年没有客人来过了。
客人有些奇怪,看着不是普通人家,气度不凡,仪表堂堂。
但是,他们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傲气。
特别是那位梁寻梁公子,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另一个人是这么叫的。
冷冷淡淡,看着不太爱理人。
不过祁客倾觉得他很好,还给自己买了蜜饯。
叫小公子的时候,也不像梁淮一样惹人生烦。
声音也很好听。
戚良寻跟梁淮就这么住了下来。
白日外出,晚饭时回来,有时会更晚一些。
祁客倾会在晚饭时等他们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若还没回来,他就不再等了。
但回来晚的时候,戚良寻会给他带一些吃食回来。
像是蜜饯、糕点之类的。
大概是作为让他等候的赔礼。
这天,戚良寻又回来晚了。
比平日更晚一点。
祁客倾在房里点了灯,靠在窗边的软塌上看账本。
烛火燃的时间长了,火苗上蹿,来回摇摆,那点光亮也跟着晃来晃去。
祁客倾看得入神,没留意它晃人眼睛的光。
等他回神,是被人挡了光。
戚良寻背对他,用手掐了过长的灯芯,烛火重新安稳下来。
“小公子不觉得晃眼睛吗?”
祁客倾笑了笑,他放下账本起身去给他沏了杯茶。
“账本有些冗杂,一时没注意。”
把手上拎的槐花酒放在桌上,戚良寻坐在祁客倾刚才倚着的地方。
他看向沏茶的祁客倾,小公子身材纤细,腰更是细得令人惊奇。
戚良寻心想,比他父亲的那些小妾们还要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