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曰》报刊有一家子刊,名为《江湖年鉴》。除了每月的热点时事排行,每年年底时会发布各大榜单,凡是宣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均能上榜。覆盖范围之广,内容之全面,样式多彩,受到大量年轻男女的追捧和订阅。
至今,发行量早已突破百万册,乃是《江湖有曰》的一大王牌子刊。
王留行招夫版面公开短袖,早早就预定了今年宣州百大江湖奇闻之首。
与之竞争榜首的还有,李铁匠铸剑失手被铁锤砸伤脚,张铁生杀猪竟被猪反咬一口,薛神医以身试药竟卧chuáng三月等等,这等报纸一瞧就不是什么正经报纸。
王留行醒来时,房间内空无一人,全身上下被扒了个gāngān净净。“我衣服呢!”无奈被子外的气温实在太低,他不愿下chuáng了,gān脆躺在chuáng上喊道:“来人啊,有没有人!来人呐!”
青留照例先给漆雕玉沏了一杯热茶道:“公子,怎么办,他要是再喊,非把捕快招过来!”可是他转念又想:“本镇唯一捕头昨晚在来和饭庄早就喝的是烂醉如泥,估计这会正在家中酣睡吧。”
此刻高景行正将盛满水的铜盆举过头顶,上身衣服半褪,浑身都是被竹藤鞭笞过的痕迹。
“爹!你就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高老爷子搬了把椅子,正对着高景行坐着,藤条抵着他的肩膀道:“嗯?无法无天,竟然学会夜不归宿了?”
高景行在这样的寒冷的天气里被拖到院中,跪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浑身动的直发抖。
高父真的是恨铁不成钢,老大个人了,不娶亲,整日和那些不上道的人勾肩搭背不学好。
高父收起鞭子道:“好了,快起来收拾收拾,张媒婆今天来替你张罗张罗亲事!”高景行一听到这儿,把手里的铁盆摔在了地上,水撒了一地。
“怎么,给你点好脸你就灿烂,还不给我起来!”高景行道:“您请张媒婆回去吧,孩儿不结亲!”
高父道:“这可由不得你!”说完一把掐住他的后颈,把他提溜起来,高景行疼的直嚷嚷。
他父亲依旧老当益壮,手劲不减当年。和当年把他从chuáng上揪起来,连夜送到氹山chūn秋舍习武是一样的手劲。
说起氹山,高景行和王留行就在此处相识。
年轻时的高景行眉眼间总是有一股小忧郁。
小小年纪,高景行就独自爱一个人在氹山山头独坐,手里书卷常伴,酒袋子里装的不是酒,是寂寞和孤独。
年轻时的王留行就跟个猴子似的,一刻不得闲,在氹山上蹿下跳。小小年纪就尝遍了chūn秋舍的各种处罚。
两人酒袋子一碰,就当是敬天地,随即仰头饮尽袋中的酒,一时间没掌握住节奏,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猛烈的咳嗽,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同屋的石韦抱着一堆果子走了过来:“跟你们说了多少遍,就是不听,整天学那些个大侠喝酒。”
氹山chūn秋舍名满天下,是不良纨绔子弟的聚集地,来这儿的大多是被父母送来接受苦难教育顺带qiáng身健体。
王留行并非他的爹娘亲生,他们也只是凑巧在雪中捡到了他,见他可怜留下了他。
石韦是穷苦人家的小孩,家乡闹饥荒,一家人都没了,遂来投靠chūn秋舍。
高景行在这些人是个典型的富家公子哥。
什么叫典型?就是富家公子哥那点特有的guī毛他全有!
练功稍微苦些,累些就喊娘,为什么不哭爹,那就是他老爹给他送进来的。高景行碰上王留行那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都说不清了。
王留行那会儿在氹山自己组建了个小帮派,在这个帮派中,他改名为王不留行。
当站在山头上,王留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他要揭竿起义,他要称霸一方。
石韦则在一旁小声劝道:“王留行,还是算了吧,师父今日留下的功课我都还没做呢,那些心法你都会了吗?”
王不留行躺在石头上,翘着腿道:“哼!这有何难?拿来我瞧瞧。”他拿着书,结果直接就睡着了,一阵风chuī过,书被chuī到了悬崖下。
王留行望着深不见尺的悬崖,搓了搓手道:“要不,我把我的那本给你?石韦苦笑道:“不用!不用!我回去再默写一本,你也是好心。”
王留行道:“你会背,那还学不会吗?”
石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因为看不懂只能背下来,应付考试,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拿不了特别好的名次!”
这件事最后还是东窗事发,石韦鳖爬一样的字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就被心法师父罚打扫整个西院一个月。那
西院是氹山最大的一处后院,一同被罚的还有山内斗殴的王留行。
古松师父们罚他来扫地,赚个耳根清净,打扫西院是氹山的必修课之一,高景行自然也不能幸免。
古松师父告诉高景行:“景行啊,要是西院打扫gān净了,为师们就给买糖葫芦吃好不好呀!西院里面全是人,可好玩了!”
高景行被骗到西院一瞧,院子里除了打扫的石韦,就是躺在树上啃果子的王留行。他怯生生得走到石韦身边道:“还有多余的扫把吗?”
石韦好心要给他去取来,被从树上一跃而下的王留行拦住了。“我去给你拿!”
王留行给他拿来的是打扫师父常用的大笤帚,足足高出高景行两个头。
“这个太大了,我拿不动!”王留行给他翻了个白眼后,又将背在后面的手伸出来,上面是清理灶台有用的小笤帚。
“这个也太小了,我不好扫!我就要他手上的!”说着指着石韦手上的笤帚。
王留行敲了敲他的头道:“你还挺会挑!别扫地了,去拿抹布把桌子凳子都擦擦吧!”
高景行拿脚尖蹭着地道:“可是我不会打水!”王留行道:“你瞎啊,水就在那!”高景行把手伸进去,又猛地缩回来道:“这水太凉了!”
王留行跺了跺脚道:“那就自己烧水,兑点热水!”
高景行:“可是我不会烧水!”
王留行:“灶台在那!劈点柴,生点火看着就好了!”
高景行问:“怎么劈柴?”
王留行的耐心不多了:“那边有斧子!”
高景行其实就是什么都不想gān:“斧头太重了。”
王留行见不得闲人:“那就从地上捡一点!”
高景行踢了踢枯柴:“扎手,还把衣服弄脏了!”
王留行的声音越来越大:“那捡gān草行不行啊!”
高景行迷迷瞪瞪:“行啊,可是我还是不会生火!”
王留行紧紧攥着的拳头蓄势待发笑道:“那你就去死吧!蠢货!”
空中幽幽飘来古松师父的声音:“王留行不可再打人了,否则把心法抄九十九遍!”
“是,师父!”说完,王留行又是擦桌抹地,又是生火烧水,毫不含糊,动作敏捷迅速。
高景行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还有两个时辰,他就能吃到冰糖葫芦了。
一直等到天黑,都没人来接他,院门早就被王留行关上了,高景行还一个人在院中傻等。
石韦和王留行摆弄了一桌好吃的饭菜。石韦走到他身边道:“吃饭么!和我们一起吃吧!”高景行实在饿得难受,也就没再硬撑。
王留行一只腿搭在板凳上敲着碗道:“哟!高少爷,有种你别来吃啊,这一桌子粗茶淡饭,别脏了你的嘴!”
高景行本就饿得难受,加上来到氹山受了很大的委屈,师父们还骗他,这会儿王留行还yīn阳怪气的同他说话,各种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眼眶发红,王不留行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高景行嚎啕大哭!
王留行目瞪口呆,自己这还没上手呢,怎么就哭上了。
王留行伸手就往他脸上抹去,高景行哭的更惨了,边哭便喊道:“你吃饭没洗手,手上全是灰!”
王留行要是没有被石韦拦着,早就给这小崽子一巴掌了。
“什么完蛋玩意!”王留行愤恨道。
近十年的氹山生涯,高景行变了不少,可是爱红眼睛的毛病是一点也没变。
漆雕府内。
王留行喊得累了就休息会儿,歇下嗓子接着再喊,但是喊得再大声也没人应和他,白白费嗓子。
漆雕玉闲来无事就爱看书,今日也不例外,手持书卷,静默不语。
青留添茶道:“少爷,要不然我去把他的嘴堵起来!”
“让他再喊一会儿!等会咱们再进屋。”可是过了好一会,屋内都没有声音了。
青留冲进去一看,果然人不见了环顾屋内一圈道:“公子不好了,人跑了!”
王不留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房梁上了,尽管□□,但他仍然在等待时机逃跑。
青留跑到院内寻人,漆雕玉迟迟没走出房间,而是静静坐着喝茶。
天太冷了,漆雕玉要是再不出去,只怕是他的茶没喝完,一代剑客王留行就要冻死在房梁上了。
漆雕玉终于不喝茶了,王留行翘首以待的好机会要来了,就在漆雕玉站起身的一刹那,王留行光溜溜的跌落在漆雕玉的面前。
王留行身上被冻得不轻,浑身发抖,样子láng狈不堪。
漆雕玉竟然还蹲下身道:“都说王留行王大侠是一代jīng英侠客,怎么学别人刺客上房梁!”
王留行挥拳就朝他脸上砸去,漆雕玉头稍稍一偏,躲过之后还顺带截住了他的拳头:“玄拳?”
漆雕玉死死摁着他的手腕,王留行未着寸缕瞪着眼睛道:“你快点儿放我走!”
时至正午,屋外阳光融融,院内的积雪渐渐消散,结的冰也正在慢慢化,院中十一株腊梅,七百六十三朵梅花,今日全开了。
漆雕玉松开手,走出屋外回头笑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