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民政局大门,某个拐角处,闻熹抬手布了个结界,把自己和前伴侣罩了进去。
他看着凛玉,欲言又止。
凛玉愣了下,道:“我今天早晨把排骨做好了,你回去热热就能吃。”
闻熹:“……”我是个离婚了还只想着红烧小排骨的人吗?
他放弃了解释的念头,从手腕上撸下一串玉石链子,颜色鲜红如血,赫然就是传说中被凛玉物归原主的定情信物:“还是戴着吧——对你有好处,别人看不出来,不丢你面子。”
凛玉知他好意,没半分离婚之后的生疏,接过玉石链子,想了想又叮嘱道:“别总吃快餐外卖,没事多去看看桃夭,她学业要抓一下。”
“知道了,你看谁家离婚之后还这么关心前夫,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在魔界那地方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可不想当鳏夫。”闻熹哼了声,桃夭这个小兔崽子,这种时候还在凛玉嘴里占据一席之地。
“好。”凛玉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随着结界撤去,眼底的温柔逐渐被冷淡取代。
两人顷刻间分开,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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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的大chuáng上,闻熹啃完了排骨,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推送。
入目皆是“七千年婚姻疑似彻底破裂,往日眷侣因婚外情反目成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猜忌是婚姻的终点”,“20-30岁必看!年轻人记住这六点忠告,婚姻幸福长久不是梦”之类哗众取宠的头条。
他冷哼一声,心道这群神仙整天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gān,难怪修为提不上去被人暗算。
手机页面赫然是黑白转盘,约是子兰那些家伙的手笔,舆论被引得偏了十万八千里,在要钱不要命的投资者和上层的操控下,短短几个小时,黑色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看着分外刺眼。
小心眼的闻熹顿了顿,一边给子兰狠狠地记上了一笔,一边在转盘左侧的白色区域上重重押了一笔。
看着黑白区域的比重如愿发生了些许变化,闻熹却没松口气。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感觉这次离婚不对,细细想来,大约是突然多了数个真真切切的情敌的缘故吧。
他头一次理解了没复习就上考场的学生的感受,整个人都是踩在云彩上、脚不着地的。
——不踏实,而且生气。
生气凛玉刚一离婚就那么多觊觎的家伙,简直不把他这个正牌子前夫放在眼里。
前来蹭饭、实际上只看到满地外卖盒子的桃夭默默反驳:“——不是,都前夫了,谁会把你放在眼里?”
闻熹没有像往常一样愤而拍案,把闺女当成了空气,兀自对着窗外发呆。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那么多次不都好好的?
何况这次还有正经理由。
嗯,是因为这次要到魔君地界上去待一阵子,罗陀那小人最爱玩yīn的,他担心也是情理之中。
不错,罗陀最爱玩yīn的,他可不得去魔界看着!
qiáng行说服了自己的闻熹一跃而起,把钥匙扔给桃夭,一转眼就消失了踪影,只剩下爹不疼娘不爱的小桃花仙忧郁叹息了一会儿,打扮得跟朵真桃花儿似的出门购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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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熹样貌极其不符合魔界男子五大三粗鬼见愁的气质,那天然的冶艳之色倒与魔界女郎有神似之处。他试了几次,怎么易容都不合心意,gān脆用了隐身术溜去了魔界。
21世纪新时代,也少有傻不愣登的魔族会选择死守魔界,不去人间打拼一番。街道两旁,纵然不少建筑还是古时候的作风,他们的主人已经有不少在人间置办了楼宇屋舍。
曾经水火不容的神魔两族都踏上了同一个人间,也没有发生什么滔天祸乱,倒是令从前说要剿灭魔族、一统天下的天君汗颜。
果然,活的久了什么都能看见。
魔宫就在前面,一如既往的奢华,而且丑。
闻熹如是想,魔族扭曲的审美就是被罗陀这缺乏素质教育的文盲带偏了吧?
他一转身把自己变成一团柳絮,飘飘忽忽地落进了魔宫里的院子,把自己安置在了一棵参天老树上。
从这儿看过去,正巧可以看见天台上对坐的两人。
圆桌,躺椅,红酒杯。闻熹冷笑了一声恶俗,开始光明正大地听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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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来我这儿,我还挺意外的。”罗陀给凛玉倒了杯红酒。
“我不喝酒。”凛玉淡淡道,“我来你这儿,是有事问你。”
罗陀苦笑:“别跟我说是为了闻熹,他那毒早解的差不多了,我这儿也没有第二颗灼丹。”
“听说最近不少小神仙中招自爆,在现场发现了魔族气息。”凛玉面目平静地陈述,“我来确认一下与你有没有关系,确认完就走。”
“……”这么直接的吗?闻熹跟罗陀一致愕然。
罗陀比凛玉还要直接。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反问:“是我gān的,然后呢?”
“特殊安全部律法第一百一十四条,危害任何一界公共安全者,情节较轻的处三千年以下有期徒刑,第一百一十五条,以邪术或其他危险方法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七千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凛玉面色安宁地背诵完一串法条,看着罗陀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古怪起来:“作为老相识,给你个温馨提示,当今是法治社会,若这些事真与你或是魔族有关,趁早收手自首,听不听由你。”
……真不愧是通过了三界司法考试还主持了两次法典修订的神仙,闻熹和罗陀这两个立场不同的人出奇一致地想。
“要想逮我去坐牢,那也得有这个本事。”罗陀冷笑一声,“凛玉神君,你来我这儿是受天君派遣吧?”
凛玉并不否认:“是。”
高脚酒杯在罗陀手中无声无息地碎成了齑粉:“现在话已经带到了,该查的我自会去查,不耽误神君时间了,慢走不送。”
“也好,告辞。”凛玉淡淡颔首,起身离去。他穿的是最普通的衬衫长裤,可那么一抬手,却仿佛披在身上的还是素白的宽袍大袖,衣袂飘飘间举手投足都是先天神祗的清贵矜傲。
他从不需要求人,哪怕是受人所托,亦无人能折他锋芒。他是天下最锋利的剑,剑之所指,山河变色。
——凛玉一直是个有傲气的人。闻熹看得出凛玉并不愿委身在魔界打探消息,也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当初就该咬死了不让他去。
可是——为什么他答应下来了呢?他可以跟子兰说,不必用这种方法,也能查明真相,但他却应得那样慡快……
闻熹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似乎已经酝酿已久的、浓浓的寒意。
他跟在凛玉后头,隐匿气息不远不近地飘着,那人始终也没发现他。
凛玉最后回到了人界的听澜山。
他二人初识之地。
——听着很làng漫,实际上听澜山已经划分成了国家3A级景区,游客络绎不绝,他跟凛玉当年种下的小树都被挂了牌围了篱笆,为这事儿闻熹还跟凛玉抱怨过“树都不是自家的了”。
眼下不是景区开放日期,天色又早,连巡山人都没有,听澜山难得有安静的时光。大约正是如此,凛玉也没费劲隐匿身形,一挥手屏蔽了所有摄像头,大大方方地在山间走动,最后在一处山壁停下。
他指尖微动,山壁流淌过一阵水一样的白光,随后徐徐打开一道门,隐有微光漏出,是一处dòng府的模样。
这扇山门常年以法术隐蔽入口,凡人自然看不出端倪,那些神仙或多或少知道听澜山的忌讳,不敢也没那个能力解开封印。
文艺一点来说,这里是两人的“秘密基地”。
闻熹不敢贸然进去,担心会引起凛玉察觉——虽然那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但既然是跟踪就要来个全套的,半道被人拆穿算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发神经般跟了一路很没意思,无情嘲笑了自己一番,正要离开,却听凛玉道:“出来吧。”
闻熹:“……”不该啊,他隐匿气息伪装身形都做得极好,凛玉鼎盛时期也不会这么轻易发现他吧。
这样轻易地bào露有些让人没面子,闻熹迟疑了片刻,从山壁上一丛绿草里落到地面,正准备出声了,却又听到一个声音:“神君好毒的眼睛。”
有外人?
闻熹登时有种自家地盘被别人偷窥了的感觉,紧接着才想到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住的人寥寥无几,正想仔细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神仙敢来这儿撒野,却见凛玉指尖微动,dòng门极快地关闭,重新与峻峭的山壁融为一体。
“神君有些小气啊,这都不肯让人看。”人未现,声先至。那人叹了两声,闻熹听声音有些耳熟,一眼望过去,只见一个人影缓缓于半空中浮现。
——难怪,还是老熟人。
“你约我来此,有何事?”
沉湖,魔君罗陀的心腹,位居十一长老之首、魔界话语权NO.2的沉湖。
沉湖却问:“不请我进去?”
凛玉摇了摇头:“有什么话还是在外面说吧。”闻熹那么宝贝这处dòng府,外人进去了得被他剥一层皮。
“神君都离婚了,还这么珍惜这里,这伪装得也不太像。”沉湖生得一副温润好相貌,细看竟与凛玉有几分相似,“神君假意离婚,实则来魔界探听机密,这出美人计有些掉身份啊。”
凛玉点了点头,不知是认同还是表示“我听见了”:“何事?”
“神君,我们做个jiāo易吧。”沉湖忽道,眸子灼灼地看向凛玉。
凛玉失笑:“沉湖,你我相识近万年,应该知道,我从不与人做jiāo易。”
“不做jiāo易?”沉湖忽而冷笑,“你与闻熹的婚姻,不就是如此?”
“你用他的心头血疗伤,他就把你占为己有,肆意玩弄,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