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遇这种东西属于玄学的范畴,可遇而不可求。
属于闻熹的艳遇大概还没诞生,而凛玉的艳遇却已经长大成人恭候多时。
夏日傍晚时分,正是一天燥热退去,大家都出来散步聊天的时候。闻熹出门也没地方去,加之后头亦步亦趋地跟了个凛玉,只在小区人工湖后边漫无目的地瞎逛,最后在树底下停下来,眯着眼睛望向逐渐西斜的太阳。
身后传来凛玉温和的声音:“怎么不走了?”
“饿了。”闻熹白了他一眼,在树下的长椅坐下,凛玉便也挨着他坐下:“回家去吗?我买了小肋排,回去红烧怎么样?”
看在红烧排骨的面子上,闻熹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要辣的。”
可算哄回来了,实属不易。凛玉松了口气,笑道:“好。”
“好什么好,都要离婚的人了,装得像点。”闻熹被磨得没了脾气,一时没留神,让怀里撞进了一个不明生物,他下意识伸手一捞。
手感略显奇怪,闻熹愣了一愣,松开了揪着孩子后颈的手。
——孩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闻熹无辜地看了看四周:“这谁家孩子走丢了?”
小孩被扔在地上也不哭,骨碌一下爬起来,一边甩给闻熹一个很有个性的白眼,一边掷地有声地对着凛玉喊了一声:“姐夫!”
清脆的童音在略显喧嚣的人工湖旁回响,传得很远很远。
闻熹手指关节咔嚓一响。
目光尽头,一个曼妙身影款款而来。佳人声线清越:“两位,好久不见。”
长涯雪山神女,梵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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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子扯着凛玉的手臂,努力往梵珈那里拉:“姐姐!我找着姐夫了!”
闻熹十指关节响了个遍,最终微微眯了眯眼:“真是好久不见,原来这是令弟啊,我还当是神女的儿子呢。”
自几千年前他年轻气盛时,一气之下把雪山大门堵死了三天后,还从未见过雪山的梵珈,不料再见竟是这般境况。
——国家二胎政策还号召到神仙头上来了,连座老雪山都忍不住老蚌含珠生个儿子出来。
察觉到闻熹的目光,梵珈微微笑着解释道:“这是舍弟小柯,我准备带他来南城上学,今天是带他出来看看环境的。小柯,两位神君才是正经伴侣,都已经结婚七千年了,可不能随便叫姐夫。”
小童子歪歪头表示不解:“可是他们都是男人……而且他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
“相爱何分性别,况且离婚还可以复婚的,两位神君现在还是合法伴侣。”
清清秀秀的小童子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两圈:“那凛玉神君是不是也可以离婚来娶姐姐?这样就是姐夫了啊,特别合法。”
闻熹:“……”他有理由怀疑这都是梵珈的教唆。为一己之欲教坏神族花朵,情节恶劣,足以判刑。
“姐姐,我说的对吧。”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小童子犹嫌不足,扯着梵珈的袖子小声道。
梵珈含笑摸了摸他的头,轻斥一声,转而歉意地看向闻熹:“童言无忌,小柯不懂事,两位莫要见怪。我想让小柯去南城中学读书,只是人生地不熟,听闻桃夭仙君也是在这里读书,凛玉神君能帮忙引荐一下吗?”
这世道,神仙这素质教育抓得也太到位了些。闻熹冷冷地想,扔给凛玉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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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湖林荫道附近本就是人多是非之地,几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往这儿一站,不多时便吸引了不少嗅觉灵敏的群众。
闻熹与梵珈不对付素来不是秘密,起源于雪山神女对凛玉数千年的公开暗恋,直到凛玉成婚后才略有收敛,在闻熹看来时至今日仍有想插足别人家庭的妄想。
眼下三人撞到一块儿,雪山家的小仙童还不怕死地喊了一声“姐夫”——是童言无忌,还是别有用心?
众人伸长脖子暗中等待着,只听凛玉客客气气地答道:“入学要走正轨流程,你带着他去安全部教育局那边报备,等今年摇号就行。”
“是我考虑不周。”梵珈并不在意碰壁,反笑道,“许久不见神君,小柯也成日念叨想见神君一面,两位还没吃饭吧,可有空来寒舍吃顿便饭?”
虽嘴上说着“两位”,视线却只落在凛玉身上。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绿茶语录,闻熹如是想。
人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不成全一下岂不是太说不过去。这下也好,刚想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省得他再费心找离婚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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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神君且去吧,莫辜负神女一片芳心哪。”
闻熹用标准的三分薄凉、三分讥笑、还有四分漫不经心的目光瞥向凛玉:“神君自便吧,若是乐不思蜀了,今晚就不必回来了,明天民政局见。”
可惜今晚的小排骨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凛玉:“……”
一片唏嘘声中,闻熹慢悠悠地消失在了林荫道中,只留给了广大群众一个苍凉孤独而伪作坚qiáng的萧瑟背影。
情敌大胆挑衅,伴侣当场出轨,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令人不禁为闻熹神君的悲惨遭遇掬一捧辛酸泪……闻熹蜷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场出轨”的道侣怀里,困倦而舒适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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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九点。
无人知道昨天三人狭路相逢后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第三十六次离婚,虽迟但到。
各路能人异士专用的民政局门口,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哦不,妖魔鬼怪各路神仙。无数立场迥异、祖宗辈有血海深仇的广大特殊群众们头一次心有灵犀地聚集在一起,共同吃这一顿千年难遇的大瓜。
路人A一边扒拉着手机下注,一边冷漠地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过两天就又来了,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手机页面赫然是一个简易的转盘,白为是黑为否,赌得相当简单:两位神君是否还会复婚。他琢磨了一下,结合历史情况,在白色区域上押了一笔。
路人B瞧着他的动作,咂了一声,选择了黑色:“你还不知道雪山神女的事吧。昨天人家弟弟当场叫了姐夫,闻熹开口就是明天民政局见。别的不敢说,你只看神君手腕上红玉石子还在不在吧?”
路人C迷迷瞪瞪的:“是不是说我要是有个弟弟,也让他喊人一声姐夫,我就能脱单谈恋爱了?”
如果说这些闻熹还能忍,那么下一句就真的引爆了他的怒气值:“姐姐,我是不是马上要有姐夫了啊?”
闻熹冷冷回望过去——好,果然还是那个yīn魂不散的雪山神女。他还就纳了闷儿了,好歹也沾着先天神祗的边儿,怎么就跟正常神仙的气质操守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多数情况下,离婚总是件不让人愉悦的事情,尤其是有处心积虑破坏婚姻的第三者插足的情况下。
察觉到闻熹的目光,雪山神女长眉微挑,满含笑意地对他点了点头,挑衅之意不言而喻。闻熹冷哼一声,心道你一工具人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就是个离婚的噱头罢了。
他转身往前走的瞬间暗暗将一道闭口诀扔给了那乱说话的小童子,淡定如常地推开了熟悉的大门。
一众恭候多时的工作人员纷纷低头,眼神却长了脚般拼命往两人身上粘,甚至可见闪光灯一闪一闪,bào露了那颗八卦盘成jīng的心。
虽说姻缘这项业务逐渐在被财神接手,但月老毕竟是个历史悠久的吉祥物般的存在,鉴于两人的光辉历史,民政局局长月老顶替了婚姻接待员的位置,亲自接待这两个冤家。
笑眯眯的小老儿坐在玻璃后头,头一句话不是劝和不劝离,而是啧啧调侃:“又来?”
闻熹冷冷呛回去:“你瞎吗?”
被骂习惯了的月老也不生气,连正常流程都懒得走:“行吧,可想好了?”
闻熹看了眼一脸八卦的月老,面无表情地满足了月老熊熊的好奇心:“缘分已尽。”
月老翻了翻专用小册子,一啧:“你头一回来的时候就这么说的。”
“少废话,批不批?”
“批,你情我愿的事,能不批吗?”月老一边接过两人手写的离婚协议书,一边啧啧叹息,“财产分割、子女抚养啥的都有惯例,还是按以前的办?要不gān脆别办了吧,省的过两天就给我整个làng子回头金不换,民政局里旧情复燃,你说说剑神这么好一人,要是真离了吃亏的可是你哟小闻熹,就等着孤独终老的吧,我那好几个侄子侄女儿都托我问消息哪……”
“小年轻啊,不知道爱情的苦,也不珍惜爱情的甜哟……话说你们办个VIP不?毕竟离婚证也得花钱。”
镜头前,闻熹的脸色一点点黑下去,在第三十六张离婚照片上留下一张yīn沉沉的脸。
凛玉照毕起身,冷淡地打断月老的长篇大论:“麻烦您快点,我赶时间。”
不愧是说媒拉纤dòng察人心第一把好手,月老敏锐察觉出了凛玉的不同寻常,再对比一下闻熹黑如锅底的脸,心道不是吧,他难道见证了奇迹?
——他还不知道,他以为的奇迹已经被一顿红烧小排骨打碎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