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阒寂无声。
闻熹蜷在大chuáng里,怀里很违和地抱了个枕头。他睡得不老实,翻了几个身,被子外便只剩了一缕凌乱的黑发。
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随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chuáng另一侧的位置塌陷下去一块。
“回来了?怎么不去找你那新欢了?”察觉到身旁多了个温热的东西,闻熹皱着眉翻了个身,尾音含糊地没入夜色。那人没答话,只安静地在原来的位置躺下,随后开始从闻熹怀里扯枕头。
清梦被扰的人极其bào躁,不客气地往那边踹了一脚:“别吵吵……沙发睡去!”
位置都给我留了,睡什么沙发。凛玉轻轻笑了下,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这人也听不到耳朵里去,便也不再多言。他熟练地躲过闻熹踹过来的一脚,随后长臂一展,把人整个搂进了怀里。
枕头被从怀里抽走时,闻熹已经困得连骂人的jīng力都没了,只不过比起冷冰冰的枕头,显然是自家老公抱起来更舒服,闻熹从不难为自己,竟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闻熹闭着眼往凛玉怀里蹭了蹭,迷糊着想,都是要离婚的人了,这么搞下去真不行。
他朦朦胧胧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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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不速之客端端正正地坐着,神情诚挚:“前辈,这样,您看如何……”
“不如何。”闻熹冷冷截断他未尽的话,茶杯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凛玉自打上次神魔大战身体就一直没养好,让他去魔界卖身当jian细?亏你想得出来,你们神族都是算盘成jīng吧,坑一遍不完还要坑第二遍。”
你们神族——纵使天君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小天君在辈分高脾气差的闻熹面前也只有低头听骂的份儿。
表针蹒跚着步子,慢吞吞地指向下午五点半。遥远的街市隐隐约约地传来动静,各机关单位都到了下班的点,子兰知道,不出十分钟,这家里另一位也快回来了。
希望就在眼前,他斟酌着语言,尽量委婉:“魔族蠢蠢欲动已非一日,子兰自知要求过分,但情况的确严峻,您可否让我见凛玉神君一面再行商议?”
“道德绑架?不好意思,我没这个道德。”闻熹冷笑,“凛玉脾气好不骂人,你就当我是个摆设?”
“因果轮回……”
子兰话未说完,已被闻熹冷冷打断:“因果轮回?一个半吊子的救命之恩,凛玉报一遍还不够?你以为你放高利贷,九进十三出呢。”
子兰怔了怔,话也不是这样说,那个因果明明……
说话间,倒霉催的小天君已经被闻熹送瘟神一样送到了门口。
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那人钥匙还没来得及拔下来,看着屋中情状,神情略显凝滞。
那是极其古典温润的长相,看起来很适合衣袂飘飘地煮酒烧茶,亦或者乘风而来一剑破万军。
——而不是现在这样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手里还拎着下班回家刚买的菜。闻熹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利落地伸手,一手把凛玉拉到自己旁边,一手把小天君拎出了大门:“没事儿,他走了再跟你解释。”
谁料那小天君却猛地扯住了凛玉手里的塑料袋——一袋新鲜的小肋排和几个绿皮大芒果咕噜噜滚落在地。
他抬头殷切地看向尚且茫然的凛玉,说话间眼睛已经红了:“伯父,天界有难,还望您施以援手!”
凛玉不言不语地后退一步:“……”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
小瞧这小王八蛋了,闻熹磨着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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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凛玉下班就回家的良好作息制度,子兰得以在闻熹虎视眈眈的目光下重新坐回沙发,把事情再讲述一遍。
近十日来,各地多次出现神族无故自爆的案件。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族虽有但在少数,但频繁发生着实可疑。可追溯的第一场事故距今也不过十天,而诸多案件累积起来竟有十余件之多,造成伤亡还是小事,只恐有人暗中操纵,后患无穷。
“出事的大多是些小神仙,并不在特殊安全部任职,平素独来独往惯了,行踪都是不定,我亲自去现场看了,最为奇怪的就是,现场造成的破坏不算很大,至少跟他们本来的神力不符。”
子兰犹豫了一下,看了闻熹一眼,又道:“而且浮桨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了魔族的气息,隐匿得很好,如果不仔细根本察觉不了。”
“魔族?”凛玉细细翻看着卷宗,这几人他并不熟识,“当真?”
“当真,我也亲眼所见。”
时至今日,远古战火已消散多时,在各方大佬的一力主张下,神、魔、妖、人四方共同组建了特殊安全部,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友好盟约。
当然,对于后来者魔族的加入,闻熹嗤之以鼻。
如果说天界那群神仙还知道披个道貌岸然的皮子伪装一下,那魔界这群家伙就差把“我是恶人”赤luǒluǒ地写在脸上了,打死他都不信前科累累的魔族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不,应验了。
“罗陀啊……”凛玉却沉吟了片刻,“不像。”
子兰卡壳了一瞬。
他无法理解凛玉对于魔君罗陀的信任。威名赫赫的神君,天地初开的第一把剑,却能毫无道理地相信一个魔君不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就算有往事加持,听着也颇为奇怪。
难怪闻熹神君整天吃醋闹离婚,化身吃瓜群众的子兰默默脑补。
好在他还没忘记正事,又道:“其实我也不认为魔君会做这种事,毕竟几千年来两界修好,但若是……沉湖瞒着魔君做的呢?”
“沉湖啊……”凛玉再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子兰:“……其实我是希望您能去魔界查探一下情况,毕竟神族频繁自爆非同小可,即使不是魔君一脉所为,也有可能是十一长老。此事隐秘,除您之外,别人即使去了魔界也打探不出什么。”
若隐若现的绿帽子一顶接一顶,子兰已经不敢去看闻熹的脸色了,视线游离着落到了茶几上的绿皮大芒果。
——一句话,应景儿。
凛玉点了点头:“所以,这是什么?”他拿起茶几上另一份文件。子兰开口前,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位置挪得跟闻熹远了些。
“前辈见笑,神魔虽修好,素日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您贸然出现在魔界怕会引起猜疑,未免打草惊蛇。不如用一些方法让事情变得合理,好能顺利留在魔界一段时间。”
第二遍听到这番说辞的闻熹黑着脸剥了个芒果,看着那绿色十分碍眼。
……其实应该感到亲切才对。
“所以……这个方法是离婚?”凛玉复杂地看着小天君,想起几千年前抱他的时候,这孩子还纯真无邪地抱着他的袖子磨牙流口水,如今……是宫斗剧看多了吧。
按照子兰的设想,魔君罗陀千年来一直倾心于凛玉,若是凛玉离婚,罗陀听闻消息必定寻来,极有可能邀请凛玉去魔界散心,是为契机。还有句话子兰没敢说出来,若是不成也没什么,反正你俩离婚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还差这一回。
闻熹摩挲着茶杯,心里盘算着在家里杀尊神引起的轰动会有多大,他冷冷笑了一声:“我跟凛玉离婚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以为魔君跟你一样缺心眼儿?”
“因为这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子兰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凛玉,“人界有七年之痒,放在神族,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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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七年之痒”着实把闻熹气得不轻。
他和凛玉之间的高频离婚次数,其间种种缘故曲折不足为外人道,但还是头一次为了所谓六界和平统一大业离婚。他都不知道是该骂子兰道德绑架,还是该为自己的无私奉献jīng神感到自豪了。
“这届天君一代不如一代,本事没有,鬼心眼倒是一个比一个多。21世纪了还搞间谍美人计,宫斗片看多了吧?”
——对于他最后一句话,凛玉表示了无声的认同。
回回跟天君这一家子打jiāo道回回吃亏,上一次损了凛玉万年修为,至今还有点旧伤,现在又想让人去搞什么美人计玩什么反面间谍,这是不把人弄死不罢休?
一念至此,闻熹想把子兰挫骨扬灰的心愈发急切。
当初就不该让这小王八蛋活着回去……
凛玉宽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不会有什么大事?当初你就剩一口气之前,也跟我说不会有什么大事,还真当自己是天道亲儿子,不死不灭了。”闻熹冷冷讽回去。
气氛陡然沉寂下来。凛玉沉默了一下:“抱歉。”
不知是在为过往,还是为如今。
“抱什么歉,我拦得住你吗?”闻熹气都生不起来了,“罗陀恨不得把你当个宝供起来,还要我跟你说早去早回一路顺风吗?喜欢有夫之妇,简直伤风败俗又傻叉。”
凛玉有些意外地笑了笑,也没纠正“有夫之妇”这个相对比较错误的说法。他迟疑了片刻,又道:“其实不离也可以……”
“别啊,离就离呗,不差这一回。”闻熹冷哼,“我还就想看看子兰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铁定是浮桨在后头捣鬼。这世道神魔修好,有什么事没法当面说,就把你推出去当这个恶人——这么大胆子撺掇咱俩离婚,胆子越来越肥了。”
“嗯,小孩是不懂事。”凛玉从善如流地给刺团儿顺毛,“我买了肋排,晚上吃么?”
门把手被bào力地拧开,闻熹扔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不吃了,气饱了。”
“去哪儿?”
闻熹头也不回:“找艳遇离婚去。”
作者有话说:
提示:本文中凛玉神君的烂桃花,大多都不是真正的烂桃花,而是凛玉神君的一片父爱(手动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