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chūn生托起言微,言微的背上贴着一个明huáng色的人。凌玥的手指卷起言微散落在长绸之外的长发,嘴唇悬在言微的耳廓旁。这种亲密的姿态,几乎是几米以外身后的言曦难以想象的。她蜷缩在言徽的青木剑末端,双手环抱住自己,想起这把剑也来自那个女人,她的心有点慌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言曦喃喃自语,过了半晌,她身前的言徽俯下身子,静静坐在她身边,
“应是百年之前,师弟刚刚得了和尘剑下山历练的时候。我想,师弟救下她时,恐怕还不认得她的身份。”言徽思绪万千,难怪他觉得师弟自从历练返回玄机门后,整个人大有不同,原来是有了内心牵挂的人。
“原来,五师兄没有骗我,他真的有意中人。没想到……”言曦垂下一滴泪来,连忙用手擦掉了,“为何要带她回玄机门。”
“大概是百年未见,心生想念,心之所向,无所挂记。”言徽抬起头,看着前方相互重叠的两个身影。
“你不问我为何闭关百年。”凌玥抚摸着言微的长发,
“你为何闭关百年。”言微其实心中已隐约有答案。
“我那时受了很重的伤,勉qiáng支撑着才回到奉仙dòng,没曾想我竟然一睡就是百年。说来很奇怪,我的灵力和仙法并没有衰退,反而一直在增长。就拿在极乐宴会楼里的人来说,除了霜寒君,无量、圆和都不是我的对手。”凌玥用两只手臂圈紧了言微。
“阿玥很厉害。”言微侧着头,如白玉一样的侧脸刻在凌玥的心上,
“秋白哥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凌玥从言微身上滑下来,站到他的身边,用手指划过他下颌的弧线,“百年,在我眼里好像只和你分开了几年,但秋白哥哥的百年是怎么过的呢。”
“阿玥。”言微只是轻声唤她,把她拥进怀中。
“若当初你认得凌玥其人,还会在玄机门山下救我于危难吗?其间,你有后悔吗?我执意同你回玄机门,仙门中传来不好听的话,你担心吗?”
“阿玥。”言微揉了揉凌玥的后脑,“我不悔,也并不担忧。”
“秋白哥哥,世人皆说我任意妄为,你可是在纵容我。”阿玥喜上眉梢,唇角稍稍上挑,一副少女天真的模样。
“无妨。”言微轻轻握住凌玥的手,
“呀,到了,我们快去与燕棋汇合吧。”凌玥左手回握住言微,右手捏了一个剑诀,chūn生很快跃了几下,向下方的古镇驶去。
“秋白哥哥,快不快?”凌玥将chūn生收回鞘中,
“很快,比墨玄更快。”墨玄是言微玄铁扇的名字,言微通常手持玄铁扇,但他此时要牵凌玥的手,有时又忍不住想搂住凌玥的腰,于是他把玄铁扇暂时收了起来。
言徽和燕棋的事情在极乐之宴上弄得众人皆知,无量真人也不好再公然扣押燕棋,于是他遣自己的七弟子燕林带燕棋前去玄机门,意为讨论二人的婚配之事,众人约在玄机门地界的桃花镇汇合。
“女君,一叶上君。”来者一身暗红色制服长袍,头戴枫叶发冠,举止文雅,礼仪得当,正是燕林。燕林,字子西,号方正君。亦位列四大门派六大公子,是为第四。
“方正君。”言微回礼,他与燕林不相熟,故二人以号相称。凌玥本想和燕林调侃几句,但念及听闻此人颇有些古板,还是收了口,只是讪讪点了点头以作示意。
“东邻兄,言师妹。”恰好言徽也带言曦到了此处,燕林即向二人打招呼。凌玥自觉别扭,言微捏了捏她的掌心。
“为何不见棋儿。”
“六师姐在桃花阁点菜,我这便带四位与她汇合。”言毕,燕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凌玥经过燕林的时候,多看了他两眼,因为心中着实奇怪,无量真人门下竟然会有如此循规蹈矩,繁文缛节之徒,也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原本如此。
桃花阁是桃花镇上有名的宴会楼,燕林说,此番事情能圆满解决,全赖青华女君的聪慧与言徽的高义,因此说什么也要做东。而选来选去,只有桃花阁才不算委屈了这四人。凌玥倒是无所谓,她在哪里都一样,言微看向言徽,言徽不好再做推脱,四人说话间已来到桃花阁的门前。
“三师兄!”二层楼阁的飘窗上探出一张jīng巧典雅的脸,这朵花娇艳欲滴,艳而不妖。她便是燕棋。
“棋儿。”言徽的声音柔软下来,五人先后走上桃花阁的阁楼。
“这位想必就是青华女君,棋儿多谢女君相助。”按照辈分,燕棋先与凌玥行礼,她一身红衣制服,盘发jīng致,腕间悬一金色手镯。
“合光上君的眼光真是不错,棋儿妹妹人长得漂亮又聪明,幸而不必嫁给曲江那蠢货。好妹妹,你可知那蠢货用八千万灵元买了一根凤凰羽毛,还是凤凰脚爪上的羽毛,八千万啊,真是笑死我了。”凌玥一眼便喜欢燕棋,一时激动多言了两句。
因她是长辈,又有恩于燕棋和言徽,众人也不敢多言。燕林在一旁忍耐得多有些辛苦;燕棋和言微倒是会心地笑了;言徽的脸色有些泛红,眼神在燕棋的脸上不断流连;言曦亲眼见到凌玥这副放肆模样,羞得低下头。
“女君,你少女心性,亦是棋儿不能及。这里请上座。”燕棋挽住凌玥的手臂,
“一叶上君,多谢援手。”燕棋这是替言徽再次致谢,
“无妨。”言微轻描淡写地说,脸上带着一贯柔和的笑容,他坐到凌玥的身边。
“小曦妹妹好久不见,开心一点,桃花阁的桃花糕很好吃,一会儿一定要多吃几块。”言曦听到燕棋的话,勉qiáng露出一丝笑容,低着头说,
“谢谢天语姐姐。”而后言曦愣在原地,不知是否要按照顺序坐到言微身边,这时言徽已经被推到了自己的身前,
“快,坐到一叶上君旁边去。”言徽反应过来,立即乖乖地照做。
“七师弟辛苦了,快入座吧。”燕棋朝燕林做了个鬼脸,燕林终于在凌玥另一边的位置坐下。
桃花阁的膳食一向以口味清淡、味道鲜美自居,凌玥刚吃过极乐之宴的大鱼大肉,大补了一番,眼下这顿倒是更合胃口。言微对凌玥喜欢的东西很熟悉,常常不声不响地替她夹菜。席间一片和乐。
“棋儿妹妹,无量突然放你们来玄机门,我怎么想都觉得透着一丝古怪。”按照无量真人锱铢必较的性格,他们在极乐之宴上可是大大得罪了丹霞门。无量真人非但不计较,居然还遣燕林陪燕棋来玄机门商议婚事。凌玥此话一出,燕林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方正君,你也别不爱听,你师父是什么人,你相处这么多年,自然比我更加清楚。他是这么豁达顺遂的人吗。”凌玥捕捉到燕林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态,转着手里的酒杯说。燕林不说话,只是在凌玥余光的扫视下,饮下一杯酒。
“阿玥所言亦乃我心中所虑,既然如此,不如我等早归玄机门。”言微替众人做了决定。已近月悬之时,六人便在桃花阁过夜,明日一早即返玄机门。由此至玄机门,若是速度快,玄机门弟子上早课之前已能至。
夜间雾浓,六人各自在自己的屋里打坐,来自玄机门的三人却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有异动?”凌玥自屋里走出,
“是玄机门的信号。”言微答道。玄机门的信号分为三级,一级警戒性最高,以此递减。言微他们收到的正是三级信号。
“我与阿玥先归,你们依旧明日出发。如此可好?”言微问的是言徽。
“好,师弟与前,与女君先行,若有变故,我们以信号联络。绿色为安全,huáng色为警戒。”言徽想起之前凌玥不愿被他称为前辈,于是便改口唤了女君。
凌玥踏chūn生,言微踩玄墨一前一后飞入玄机门的山口。
“原来是鸠鸟作怪,无甚大雅,只是数量有异。按理说,玄机门此处不应会有如此大量的鸟群。”凌玥未收chūn生,看向言微,“秋白哥哥,你和你师叔牧尘子说,围山鸠鸟我会尽数驱散,让他准备酒水和客房给我接风洗尘吧。”
“好,我先与掌教师叔通报,再来助你。”言微说话时,人已至千米以外。
我的秋白哥哥,百年未见,修为jīng进如此之快,想来超过我也不过需要几十年罢了。凌玥一边想一边跃上chūn生,双手jiāo错放于唇上,一阵神秘的古音从她唇齿间向四周扩散开来。
“是凌沐之这小妖jīng。”坐在玄机门大殿中央的秃头老者打了个喷嚏,吧唧了一下嘴说,
“掌教,是五师兄和青,青,青华女君回来了,那青华女君正在山门口帮我们清理鸠鸟。”来报的弟子结结巴巴地说,
“掌教师叔。”言微双手相叠放于身前,鞠躬向牧尘子施了一礼。
“言微,你怎么把凌沐之带回来了。”牧尘子言语中虽有责怪的意味,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师叔,我与阿玥相识百年。”言微如是说。
“好了,你也不用想去帮她。对付shòu类这些事情无人能出其右,坐下来讲一讲极乐之宴的细节。我只知结果,不知过程。”牧尘子又是唏嘘叹气说。
言微僵了片刻,还是坐到牧尘子的对面,将事情一一讲来。待凌玥驱走鸠鸟,来到大殿之中,言微已把事情向牧尘子jiāo待清楚。
“哼,真是你这妖孽。”牧尘子看着刚刚跨进门的凌玥,口中憋出一句话,
“牧尘子,我们也百年没见了,你一见到我就这样说,可有失你掌教的身份。”凌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言微身边,“我好歹也帮你解决了鸠鸟之乱,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吗,单靠你门下的弟子,恐怕忙到明日中午都不见得能完事。”
“多谢阿玥。”言微柔声说。
“谢你?言衡,去查查这群鸟到底怎么回事!”牧尘子喊了一句。少时,一个身穿清白色长袍的男子从门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这是言微的二师兄,言衡。
“掌教师叔,女君前辈已将鸠鸟驱毕。”
“我知道!我是让你查查这群破鸟是怎么来的!”牧尘子气结。
“多半是无量的手段,但我也有兴趣得很,他们是被什么引来的。”凌玥难得曲了一下舒长的秀眉,言微也跟着蹙了一下眉头。
“这是玄机门份内的事,言衡还不快去查。”牧尘子声音严厉,言衡闻言匆匆离去,凌玥多看了一眼言衡脚下的鞋底。
“阿微,一会儿的早课,你代我给弟子们上吧。”牧尘子见言衡离去对言微说,
“你,我们单独谈谈吧。”牧尘子略过言微的目光,看着凌玥的眼睛,
“师叔,”言微欲言又止,
“我百年前都打不过她,更何况今时,你担心什么!”牧尘子打断言微。言微打量了一下面前二人的脸色,发觉凌玥和牧尘子的关系可能不是那么糟糕,或许还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是,师叔,弟子先行退下。”
大殿中央忽然有一道暗绿色的光闪过,凌玥和牧尘子已不在殿中。言微之后也独自离去。
“你何时招惹上言微。”牧尘子坐在自己静室之中,手持一杯清茶,“‘斩沧案’过后?”
凌玥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怪不得,我和师兄把玄机门的地界翻了掉个,既没有找到你的尸体,也没有寻到你的魂魄。你却被刚下山的言微捡走了。”牧尘子摇了摇头,
备注:
此处牧尘子语境中提到的师兄,即丹尘子。
“说来也是巧合,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凌玥坐在牧尘子对面,扬手取下一杯清茶,“言微救起我时,我仙法尽失,和一普通人无异。他又是刚入世,我说什么,他便信了,竟一点也不怀疑。直到五年后我离开之时,他才隐约知道我是仙门中人。”
“你这小妖jīng,那时候言微才多大!”牧尘子的手掌拍在茶台上,
“好了,我本是一心一意做他的小妹妹,踏踏实实地掩饰身份。但是,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控制。你不必担忧,我不会害他。我真心喜欢言微。”凌玥喝了一口清茶。
“这种事我说不上话。我问你如何在五年之内恢复仙法。”当年凌玥仙法尽失,别说恢复,就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但她竟在五年之后,有能力连续暗杀千名仙门弟子,其中不乏仙法超然者。这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
“与我修行有关,不便奉告。但我离开言微之时仙法并没有完全恢复,大概只有之前的五成。因为想早点把事情解决尽快回去陪他,所以等不及了。这才导致我后来闭关百年,我并非闭关,我一直在沉睡。”凌玥对牧尘子解释,看到牧尘子不满的神色,又心虚地连续喝了几杯清茶。
“简直是白问。”牧尘子饮下一杯清茶,把白玉杯子按在茶台上,
“谁没有点秘密,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凌玥忽而长出一口气,“带我去祭拜一下丹尘子吧,我还要感谢他从前常常为我说好话。”
“算你有点良心,往事已矣,不再追究。至于言微,唉,你以后会知道的。”牧尘子几乎把百年的气都叹在了今日。
“我已知悉。”凌玥看着牧尘子的眼睛说。
一道暗绿色的光再次闪现,牧尘子将凌玥带到玄机门的祭祀台前。凌玥不再多言,安静地为丹尘子敬香。香燃起的烟雾袅袅盘旋上升,烟雾持续的时间越久,代表敬香人的感情越真挚。牧尘子望着烟雾,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怎么了?”
“言徽回来了,只有他和小曦二人,”牧尘子转头看向凌玥,“燕林和燕棋未与他们同行。”
凌玥眼皮一跳,暗道糟糕,牧尘子已经扯着她来到玄机门山前。言微比他们早至一步,面色凝重,捏着玄铁扇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言徽和言曦的情况则更加不妙,只见言徽单膝跪地,白色的长袍上已是血迹斑驳,他低着头,无人能见其眼中神色。言曦哭得眼睛泛肿,下一秒便要扑进牧尘子的怀中。
“说,出什么事了。”牧尘子咬了咬牙说,
“棋儿,”言徽的声音在颤抖,
“天语姐姐被人杀了,魂魄无处可寻,方正君带走了她的尸体。凶手只有一人,看不清模样,但用的是玄机门的剑法和佩剑。我和三师兄百口莫辩,只能先回玄机门。师父,师父,这下可怎么办。方正君说无量真人一定会派人来清剿玄机门,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杀天语姐姐,我们岂不是被冤死了。”言曦话毕,已被牧尘子搂入怀中,
“倒不一定是真冤枉。”凌玥忽然说,言徽和言微一同看向她,“我只是猜测,尚无明确的证据。不过现在棋儿妹妹既未见尸体,也未寻到魂魄,说不定也尚有转机。合光上君,暂且收拾心情吧。”凌玥弯下身子,拍了拍言徽的肩膀。
“棋儿,她,在我怀里已未有心跳,灵力波动全无。”言徽抬起头,眼角已尽是泪痕,
“这世间离奇之事不少,不至于如此便下结论。合光上君不如再与我们说一说当时的细节和不妥之处。”凌玥劝慰言徽说。
“沐之所言也有几分道理,阿徽,起来慢慢说。”牧尘子上前将言徽扶起来,接着一手扶言徽,一手拉言曦,走在前面。留下言微和凌玥在身后。
“你对此事如何看。”凌玥用手肘碰了碰言微的手臂,
“与无量真人有关,借口打击玄机门。依我看需停下早课,尽早部署,以防丹霞门来袭。”言微答,此言自然也被牧尘子收入耳中。
“阿微,你这就去准备吧。”牧尘子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出来了,但乌云却遮挡住了她的光芒。
言曦的情绪不太好,被其他弟子带回房间里休息,言徽平复了一下心情,把事情一一叙述而来。凌玥与言微离开不久,燕棋遇袭。凶手没有与言徽、言曦,以及燕林直接jiāo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燕棋杀害。言徽第一个赶到现场,而凶手已匆忙逃离。言徽身上的血便是那时染上的,他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人被一剑穿心。燕林第二个到达,见状立即查看燕棋的伤口,确信她是被玄机门的剑法所伤,而那一把致命的长剑,还插在燕棋的身上,也正来自玄机门。
“等一等,那人匆忙得连剑都未收回鞘中?”凌玥抬了一下眉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一见到我立即离开。匆忙是一种情况;这剑也未见得是他所有,一时间无法驾驭灵力拔出也属正常。”言徽出言分析,凌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子西带棋儿离开后,我与小曦曾用缘合珠回溯场景但没有成功。但以我的速度,我猜测棋儿与凶手过招不超过三招。”听到此言,凌玥和牧尘子的脸上都显出凝重的神色。
燕棋是丹霞门无量真人门下的直系弟子,仙法灵力不会如此不堪,唯一的解释是,凶手是燕棋认识并且非常熟知的人。
“从头来看,这是一个设计完整的局,鸠鸟之事必然与燕棋遇险有关。此人想用调虎离山之计,调走尽量多的人,最好是玄机门的人,以顺利完成他的计划。从这个角度来看,凶手可很大可能就在玄机门这座山里。或许方正君的判断无错,是玄机门本身出了叛徒。”凌玥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引得牧尘子心下极度不安,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牧尘子,你光叹气可没有用。丹尘子若是你这样,玄机门早不在四大门派之列了。”
“我确实比不上师兄。”牧尘子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掌教师叔,丹霞门的人已在咫尺。”言微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秋白哥哥,你的二师兄在何处。鸠鸟之事可调查出了大概。”凌玥忽然问,
“我未见到二师兄。”言微眼神一烁,
“许是在查看早膳,这些通常由他负责。”言徽替言微回答。
“不如,请他出来见一见吧。我也想请教他关于鸠鸟的事情。”
“现下还是丹霞门之事最为紧要,不如女君在此与二师兄jiāo谈。我与师弟同师父前去应对丹霞门。”言徽见识过凌玥的心机,心知她所问之事必定紧要。
“就这样吧。玄机门和丹霞门的事情我也不方便再插手了。”凌玥虽然任性,但是不愚蠢。此时以她的身份不适合站在情的角度替玄机门说话,她唯有找到帮助玄机门的理。
随后言衡被人带到大殿之中,另外三人也至玄机门山前与丹霞门对峙。
凌玥端坐在牧尘子的位置上,在此打量眼前的男人,“言衡,不必再装模作样,燕棋是你所杀。”凌玥目光凛然,言衡见此竟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撞在身后的门板上。
他倚在门框上,喘着粗气说,“你,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那群鸠鸟也是你弄来的吧,我虽不知短时间内如何聚集鸠鸟;但以你的能力,凭借数日之功吸引鸠鸟至此不是难事。你如此陷玄机门于不义之地,为了什么。”凌玥手抚在夏末之上,站起身bī近言衡。
“你一面之词,可有证据。我自幼在玄机门长大怎会毁了它,我与燕棋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她。”言衡攥紧了拳头,身体绷得僵直,额头滚下几滴汗水。
“我素闻你与合光上君jiāo好,经常形影不离。”凌玥话锋一转,言衡愣了一下,面上流露出几丝吃惊的神色,又微微皱眉点了一下头,“那你自然与燕棋相熟,所以才能在三招之内,杀燕棋于无形。你杀了燕棋之后,匆匆离开,未敢与其他三人jiāo手,是担心合光上君识出你的身份。”
“没有!我没有!你莫再胡言乱语,破坏我和三师弟的关系。”言衡脸色一变,大声怒道,长袍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原来,你喜欢合光上君。”凌玥又向前一步,用夏末的剑柄点了点言衡的心口,言衡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还未还口,便听凌玥继续道,“你和无量真人早在把燕棋嫁给曲江开始,就已经策划了这一切。可怜棋儿妹妹从一开始就被你们当成了一个死人,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她不该喜欢三师弟。”言衡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已变得极其冷淡,
“你和无量真人没想到我会横插一手,坏了燕棋和曲江的婚事。若是丹霞门和无极门联姻之际,燕棋死于玄机门之手,那么两家倒有合适的借口对付玄机门了。你自幼在玄机门长大,我想你大概并不是要真的毁了它。你和无量真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凌玥见言衡眼里已有泪水。
“无量真人对玄机门觊觎已久,对付我们只是时间的问题,师父死后,以师叔之能力根本无力对抗丹霞门。燕棋和阿徽之事,于情于理都是绝无可能。为保玄机门,我愿与无量真人合作,以图须臾之安宁。”言衡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悄然滑下,
“你说得大义凌然,你杀了燕棋,合光上君也不会喜欢你;你私下与无量真人合作,玄机门如何容得下你。”凌玥手中的夏末发出赤红色的微光,
“哈哈。”言衡忽然轻笑了两声,“凌玥!你为何要与阿微回来,我不想如此,我也不想如此。是你们bī我。”
夏末的灵光忽然间暗了下来,“茶里有毒,你往水里放了什么?”
凌玥在玄机门只饮过牧尘子静室里的清茶,此番仙法灵力顿失,大概与此有关。
“是放了些东西。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把你们都杀掉,再复兴玄机门。我猜,刚才我们的对话,已被你用缘合珠放给师叔他们了吧。”言衡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剑,此乃其佩剑长空。“言衡,你仙法灵力低微,脑子却极聪明。若我是你,也不甘屈于人下。只是你真的以为,无量真人会轻易放过你吗。”凌玥未见慌张,看着言衡的眼睛说。
“不愧是青华女君,还能如此镇定。我的事情,不劳女君费心。只是,我很奇怪,你从何时开始怀疑我。”言衡的剑横在凌玥颈前,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夏末行至,寸草不生。当时你若真从玄机门山口而来,脚下不会粘有碎草,唯一的解释是你未经过山口,也不知我的夏末已尽数毁掉方圆几公里的杂草。我想,你杀了燕棋以后,便直接用移动灵符回到自己的房间。为了装做连夜与鸠鸟奋战,你特意在鞋底粘了碎草,却是弄巧成拙。”
言衡握紧长空,朝凌玥劈去。然而,凌玥并未受伤,反而长空被硬生生地弹了出去。
“你......?”言衡眼中现出一丝迷惘,
“言衡,你莫要忘记我活了两百岁,这世上除了丹尘子,还没有人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伤我分毫,你与你师父差得还很远。无论是做人,还是仙法灵力。”凌玥叹了一口气。
“阿玥。”言微行至大殿,形容多有些láng狈,“我们现下灵力大都被抑制,没有两个时辰,怕是很难破除。只有三师兄方才返山,未有损伤,此刻正在与丹霞门应战。”
“你是跑过来的。”凌玥看言微的模样,大概是一路狂奔而至,无法御剑,从山口到大殿已逾百里。
“正是。”言微未理会站在一旁的言衡,抚上凌玥的肩膀,“你没事吧。”
“秋白哥哥头发都跑乱了呢。”凌玥理了理言微的长发,
“二师兄,无量真人不顾是非已经攻山。师叔启动了玄机门内的结界,怕是也撑不了许久。还是将解药拿出来吧。”言微确认凌玥并无受伤之后,方才转向言衡,
“没有解药,只有等你们的灵力自行化开。”言衡将长空收回鞘中,继而走出大殿,“既然如此,你们二位就在此地吧。大殿的结界禁制已被我放下,结界打开之时,你们的灵力大概也已经恢复了。”
“二师兄。”言微的思绪恍然间拉的老长,最后只说出一句,“小心。”
言衡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消失在大殿之外。
“秋白哥哥,他这是何意,我倒真是看不透了。”凌玥拉住言微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大概知道凶多吉少,不愿我涉险罢了。”言微拉凌玥坐下,二人仙法灵力全失,无法启动缘合珠,连外面发生何事都不得而知。
“无量真人此番破玄机门究竟为何,你可有线索。四大门派本是屹立四方,相互制衡,他此举牵连颇多,没有十足的利益,他万不可能这样做。”凌玥一个头两个大,她最厌门派争斗,致使死伤无数,人心惶惶。
“不知。”言微沉思片刻,“师叔已遣了所有支系弟子下山。”
“什么?”凌玥一愣,“竟至如此地步。”
“阿玥,”言微抚摸着凌玥碎发的手指竟有些颤抖,连眼神都黯然了一分,“若真至如此地步,我必得留着这一条命,对抗丹霞门,复兴玄机门。”
“秋白哥哥,”凌玥搂住言微,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你永远都是我的秋白哥哥,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阿玥。”言微双手抱住凌玥,内心的一角被填得满满当当。
“唉,你们两个果然是好兴致,这种时候还能够谈情说爱。”大殿的结界可进不可出,牧尘子把言曦推到凌玥的身边,“沐之,我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徒弟。我把言微和言曦jiāo给你了。”
“师父!”言曦哭得泣不成声,
“小曦莫哭了,是师父没用。接下来的事情全都要靠你自己了,拿好暮雪,听你五师兄和青华女君的话。”牧尘子长袍带血,发冠不整,亦是láng狈至极。
凌玥从腰间捏出一支银针,刺中言曦的后颈,言曦倒在她怀里昏睡过去,“牧尘子,玄机门可有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
“原本是有的,但我唯恐言衡已经将这位置外泄给无量真人,怕也不安全。我已经遣了支系弟子速速离去;直系弟子大部分还在山中,暂时结界仍存,未有过多伤亡。沐之,你恢复灵力后,便带着言微和言曦离开吧。不必理会他人。”牧尘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冠。
“你待如何。”凌玥有些着急,
“无量真人找不到东西不会伤我性命,况且我乃一门掌教,岂能临阵脱逃。”
“师叔,无量真人为何而来,给他便是。”言微沉默已久,忽然向牧尘子道。
“与你无关,莫再追问。”牧尘子板起脸,声音难得qiáng硬,“阿微,师兄的百年心血不能毁于一旦,你一定要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言微一时愣住,“师叔所言何意?”
“你以后会明白的。山中结界将破,我会遣直系弟子逃亡青云门。”牧尘子无疑是在临终托孤,并jiāo代后事。
“师叔。”言微跪在地上,朝牧尘子磕了三个头。眼眸里已变了颜色,不再是清澈的黑白眸子,而是泛出一丝赤红色的光。
“秋白哥哥。”凌玥用食指和中指钳住言微的腕子,指尖却颤抖起来,“竟然是……”
言微的额角滑下一滴汗水,周身隐隐蔓延出赤红色混着暗黑色的灵气。
“秋白哥哥,看着我,我是阿玥。”凌玥擦去言微额头的汗水,望着他的眼睛,
“阿,玥。”言微一下子倒在凌玥的肩膀之上。
“沐之,言微的事情,师兄已故去,现下能帮他的人也只有你了。望你记住同我说过的话,不要伤害他、利用他。”牧尘子言毕,缓缓消失在大殿之外。
凌玥看了看言微,神色多有些复杂,她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用力一掷,扔出大殿以外。墨色古币形状的图案呈现在玄机门的上空。
“凌玥放了信号弹,怕是想救走言微等人,派人去玄机门大殿堵截。不必管凌玥,务必拿下言微。”无量真人在老远的地方看到古藏门的求援信号,断定是凌玥所为。
“又见面了,方正君。”凌玥只见燕林带了五名弟子围在大殿两端,“燕棋之死是言衡和无量真人所为,与玄机门全无关系。你莫再受无量真人蒙骗,当他手下的利刃。”
“我如何信你,六师姐是师父最疼的徒儿,他岂会以其性命做以玩笑。言衡杀害六师姐在先,偷学丹霞门秘籍心法在后。师父只是带相关之人回丹霞门受审,若是一叶上君问心无愧,就请女君让他与我们走一遭吧。”燕林所言这才提醒了凌玥,原来玄机门之人和自己所中丹药,出于丹霞门。丹霞门以炼丹为长,仙门的灵丹妙药和索命毒药百分之八十都出自他们。
无量真人将此秘药jiāo给言衡,恐怕也是早有打算。这事凌玥也是百口难辩了。
“方正君,你也看到了,秋白哥哥现下昏迷不醒,没办法和你们走。而言曦只是是一个小孩子,又怎么有能力偷学什么仙门密法呢。”
燕林面上一冷,有些不自然,“这些事,女君还是亲自去与我师父解释吧。这结界只能进不能出,所以请三位先出来吧。”
“出去?你们五位在旁虎视眈眈,我现在仙法灵力尽失,又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如何能轻易自投罗网。我虽然相信方正君的为人,但总要小心谨慎才是。”凌玥心道,我就是不出去你能奈我何。
燕林挥了挥手,其余四人便退了下去,“女君,现在是否可以了。”
“方正君,你可真是个好人。”凌玥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大殿的结界破裂开来。燕林不欲伤人,他飞了一张定身符给凌玥。却没想到那灵符竟然直直又飞回他的手里。
“你的灵力恢复了?”燕林有些难以置信,而后他又看到chūn生和夏末之上并无灵力波动,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方正君,听我一言。眼见不一定为实,言衡之事,还请方正君调查过后再下定论。无量真人既然想知言微和言曦是否偷学丹霞秘术,无需审问,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没有。若是有的,我们岂非已经破解了那毒药。”凌玥把自己的双手端到燕林面前。
燕林一探便知凌玥的灵力没有恢复,他又依次探查了言微和言曦的情况。凌玥忽然用手捂住上唇,chuī了一声哨子。狂风忽至,一头纯黑色的赤雕停在玄机门大殿之前,鹰上站立一黑衣男子,正是萧衍。萧衍不知用了什么密法,等燕林反应过来之时,四人已伏在赤雕的背上。
“方正君,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这二人我定是带走了。无量真人有任何异议,让他来青华山找我便是,我随时恭候大驾。”凌玥朗声对燕林说。
备注:
赤雕,并非上古神shòu,但亦属神shòu之列。因擅长喷火,故得名赤。
燕林心知以自己御剑之能,无法与赤雕相比;而萧衍再不济也是古藏门的掌教,所以只得放弃追踪凌玥四人。
“沐之,发生什么事情了?”萧衍驱使赤雕往古藏门飞行,途中眼见玄机门已是láng藉一片,
“玄机门巨变,恐怕以后四大门派的力量要有异变了。”凌玥脉搏之上涌现出一丝明huáng色的微光,看来灵力在逐渐恢复了。
“一叶上君这是怎么了?还有这小妹妹?”萧衍指了指昏迷不醒的二人,
“言曦被我暂时封了睡xué,待到了安全地带在帮她解开吧,我担心她一时无法接受玄机门之变。至于秋白哥哥,”凌玥顿了一下,用手指摸了摸言微发中盘结的发股,“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萧衍见凌玥神色略有凝重,也不再多言,只是一双棕色的瞳孔慢慢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