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温书纵是有再多的心窍,也一时被这句话摄住了。他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不是李承霜迫于压力,放弃伴侣的么?
但无论如何,玉霄神不追究此事已经实属难得。靳温书也没有再问下去,直到渡过幽江的船只中,出现了被密探标记的那一艘,他才转动道珠,遥遥指了一下远处。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来到那艘经过掩饰的船只上。在瀑布飞流之间,气氛一时压低到了极致,直至船只驶过一半,终于有铺天盖地的浩dàng法光冲了过去。
有人动手了。
围剿之事,不必一对一地取胜。众所皆知。
就在漫天乱飞的刀光剑影之中,船只却分毫不受影响。两端挂着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白色长袍、带着兜帽的妖走了出来,男生nv相,雪白鹿角,身份昭然若揭。
灵鹿道人只要站在那里,试探的道法和剑光就好像是脆弱的纸张,还没有靠近他的周身,就仓促地折断湮灭。
靳温书慢慢地揉捏着提不上力气的左手,道:“楚妖君就这么出现,实在过于自大了。”
“灵鹿道人不是自大者。”李承霜道。
“但这些正道弟子们也都没有尽全力。楚妖君知道这些人没有用,大多数都是废物,不过在等你——或者我,率先出手。”
“我虽前来,但不做不义之事。”李承霜平静道,“一对一jiāo手,我杀不了他。”
靳温书知道他这么说,就一定不会以多欺少了。他笑了笑,_gan叹道:“就算不论实力,只论人品,榜首的位置我也该拱手相让。万年第二也好,无门无派也好,我对妖族,可没有那么宽广的心Xiong。”
明心圣卜靳温书,就是十大英杰榜的第二,而且一直都是第二。他身边的天才有的急升而上,如李承霜,有的飞速陨落,如诸多流星般的天才们。只有他一直稳定不动,背景神秘,难以揣测。
他这话表面上是谦虚,实际上则或多或少地有些讽刺的意思,暗示李承霜不顾人妖之间的百年大局,只顾自己的名声。
但他的暗示没有成效,李承霜的心智坚如磐石,这么多年只在一件事上出过差错,不会被他轻易地激到。就在靳温书碍于他在侧,无法直接推波助澜、*纵其他正道修士时,忘尘阁的飞鸟骤然落下,爪子落在靳温书的右手胳膊上。
他从飞鸟的口中取下传讯玉简,注入一点灵力激活,阅读了其中的nei容,蓦地开口道:“在不远处的留梦洲,出现了第二队妖族的痕迹。**有很多熟悉的妖將,我们不能不拦。”
靳温书当机立断:“李道友,这次真要麻烦你了。我请其他门派协助你**”
“不必。”李承霜道,“玄剑派自有人协助我。有这一个,说不准还会有下一个,靳道友保存眼下的实力,起码,不要到被灵鹿道人一一绞杀的地步。”
他的态度沉静且冷漠,随后便转身离去,随之而来的玄剑派弟子自然跟随而去。
靳温书也不拦他,有玉霄神在,即便人数不敌,他也并不担心会放过那群妖將。他将道珠在手心里摩挲了片刻,盯着眼前的战局,忽然想到灵鹿道人曾经在魔界生活过,似乎跟寒渊魔君有些jiāo情。
他想了片刻,终于觉得手痒,掌心的镇世山河珠金光一亮,无数篆文随着道修的手段qiáng压而下,覆盖整个幽江。
倘若江远寒早知道会这么快地遇到他,绝不会选这样一条路。
留梦洲地形崎岖,运送的东西是假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俗世的珠玉宝物,而真正珍贵的玄武蛋被*小了,就挂在他的脖颈间,垂落在_Suo_Gu_之间,像是一个通体墨蓝、撒着银纹的珠子。
江远寒考虑过暗中独自离开的护送方式,但十万shen山这么远的路程,以身躯护送,到时候一旦堂哥没有发现,反而让忘尘阁发现了,那其中的危险x甚至比现在还要大。
大家都不知道实情,很小心地来护送眼前的这东西。不只是江远寒自己jīng神紧张。
他掰了掰手指指骨,刚想着大局为重,克制克制,抬眼就瞥见远方的半空之中,逐渐落在面前的数道身影。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玄剑派的道_fu,他还曾经穿过,这么猛然认出,也就瞬息间立即想到——小师叔来了没有?
江远寒还没来得及盼望对方不要来,就见到了李承霜静立在不远处的身影。对方神情如常,依旧一身素色道_fu,袍角的纹路细腻隐蔽,低T雅致,辟寒剑的剑鞘上挂着鹅huáng的剑穗儿,在微风中摇晃。
车队停了下来。
江远寒坐在领头的烈马之上,他一身暗红色的劲装,墨发束起一半,红绳绑起发丝,垂缀玉环,连面具都跟离开时的不同。
江远寒想,小师叔应该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他大概已经很讨厌我了。
四下静谧,只有淡淡的风缱绻而过,chuī动剑穗,chuī动他发间的玉环。
江远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好,但他急需一些话来拯救自己。这样的场面让他紧张,让他痛苦,这种能够把人nei脏揉碎了的沉默安静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于是他咬了咬牙,神色漠然地开口。
“让你来?你拦得住我吗?”
这话落下来的一瞬间,江远寒就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句。都到这个局面了,说一点点温和的话能怎么样。可他不会说那样的话,他是浑身带刺活着的人,说一句软话都觉得自己会折寿,他不怕折寿,但是害怕让对方心软。
他与小师叔之间,没有心慈手软,只能是技不如人。
李承霜身后的玄剑派弟子也认出他来了,其中的范陶尤为不可思议,破口大骂道:“莫、莫知?!你跟妖族勾结?!你他_M还是不是个人了!你对得起小师叔吗?!”
李承霜目光不动,道:“别说了。”
范陶却不愿意,气恼得脸都红了,只觉得自己对莫知印象的改观都是喂了狗,小师叔的一片真心更是喂了狗,怒不可遏地道:“如果没有小师叔,你早就死在凌波道人的剑下了,但你却背叛他,却跟妖族**”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李承霜上前了一步,语气微重地重申道:“别说了,住口。”
无论是哪种话,无论是骂他的,还是为他不平的,听在李承霜的耳中,只觉得诛心。
他已经鲜血淋漓,jīng疲力尽,不必让这些话,再从耳边听过一遍了。
江远寒遥遥地望着他,面对范陶的指责,竟然一句辩解都想不到,他说不出推neng罪名的话,只是盯着小师叔那双弹琴的手,不知道他被琴弦刺伤的手指,有没有痊愈。
胜之不武。江远寒沉默地想,就算是赢了,他也胜之不武。
他惦记着对方的伤口,惦记着小师叔的琴弦是否修好,惦记着对方有没有伤心,说出口的话却是
“我很久没有跟你jiāo手了。”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来吧。”
漫天的风都在低鸣。
辟寒剑响起低低的剑吟。江远寒手中的双刃与剑锋撞在一起时,mo_cha出剧烈的火花。剑气纵横,如牢笼般jiāo织过来,却被他狠狠地撕开一个口气,迅捷地占据了上风。
两人打得太激烈了,甚至有些声势浩大。一旁的玄剑派弟子和随行妖族_geng本ca不上手,他们连旁观这场争斗,都觉得紧张_C_J_。
那些jiāo吻亲近的往昔,就像是一个làng漫却压抑的秘密,封存在碰撞的刀与剑之中。
江远寒的武器是由血ye凝聚出来的,扎_geng于他跳动的血管经脉之中。虽然是双手刃,但却短于刀、长于匕首,招式凶戾狠辣,是杀人的路数。
他抬手挥刃,撞偏了辟寒剑的剑背,擦着李承霜的发丝而过,攻击一下比一下迅猛,与初见之时的jiāo锋并无两样。
他们两人斗法,道术灵气jiāo杂着真刀真枪的对撞,剑气与波动震慑四方,_geng本无法旁观。周围同行的人或妖,不分敌我,都被压制得无法出力。而这两人身上,也逐渐开始见血。
江远寒是个战斗疯子,他闻到血腥气,只会越来越xing_fen、越来越qiáng。何况他身上的伤再多,也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所以gān脆就这么疯下去了。
半边天际晕满傍晚的残霞。
李承霜素净的道袍上被血迹浸润了几处,比对方伤得要轻,即便是在面对江远寒快而凶悍的战斗风格,他也能稳定至极地招架住,dàng开的剑气孤绝肃然,与魔修的炽热战意jiāo缠在一起,越来越近,不分你我。
江远寒越战越qiáng的特x占据了上风,他的魔气碾平了周围*的几座断峰。将李承霜bī得不断后退,直到两人一同撞进一块坚硬的石壁里,才有了片刻ChuanXi之机。
“不要拦我。”江远寒的声音都带着冷戾的气息,“让开。”
李承霜的辟寒剑反手穿过一个空档,险些贯穿对方的肩颈,在刹那间被血刃挡住。江远寒飞退了半步,伸手擦了一下面具上蹭到的血痕,听到对方淡漠无波的声音。
“你的伤太重了。”
江远寒怔了一瞬,满不在乎地笑:“这点伤也算重吗?”
“耐力不足,血会流gān。”李承霜道,“你会输的。”
这一点江远寒也知道,但他偏偏被这种如定局的话语激起不甘和怒火,与此同时,他更_gan觉自己仿佛在一片泥潭里陷得更shen——连面对这个人,他的自尊都能被一句话挑衅得bào怒,可见这种x格有多么易燃、多么糟糕。
小师叔这样的人,他不配拥有。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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