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停,沈城玦几个人便从车上姗姗下来,跟着领路的婢女,往别苑里走。
穿过一片郁郁的冷竹林,便有玉白的石阶垫在草上。再往前,是一方波光粼粼的池塘,旁边错落有致立着好几处水榭。
沈成玦抱着琵琶,不禁多看了几眼这雅致的园子。
正看着,前面过来一人快步往外走,旁边还带了两个长随。
而沈成玦还沉浸在这院子里,有些走神。他没看前面,光顾着看池塘里的睡莲了。身前四人都已避开,只留了他站最后,还在池塘旁边缓步神游。
来人见到打头的那名小唱头戴海棠花,打扮得花枝招展,便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旁边长随:“他们来做什么的。”
长随低声回他:“督公想听曲儿,让他们来承应。之前那几个……”小厮又压了压声音,别有意味地说:“病死了。”
沈成玦听到有私语声,才回过神往小径上看。
一回头正瞧见这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玄袍带着暗云纹,池水把日光返上来,那料子便流光溢彩的。在往上瞧,是很年轻的一张脸,被锦衣华服衬得俊朗,透着一种贵家子弟的倨傲神情。
这人正在打量最前头簪海棠的那名小唱。听到长随回话,原本寡淡的眉目中透出一丝瞧不上的鄙夷。
可仅此一瞬,又换回方才的不咸不淡的神情。
沈成玦把这些瞧地真切。于是他往旁边挪了挪,让出道路。
长随复又低声说了几句话。这人便拧起眉头,开口了:
“gān什么不好,非要gān这个。”
前面四个小唱像是司空见惯,都低下头,不出一言。
可他沈成玦不习惯。
师哥都gān啥他不清楚,但他就是个弹琵琶的,缺人了顶个花旦唱一唱。他作曲子、写词儿。他的曲子,教坊司的正旦都唱过。又不是出来卖身,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被抄家那年,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不然谁想来勾栏里混呢。
沈成玦虽然低着头,却用鼻子重重出了个气。
这人显然也听见了,迈着步子过来。走到他跟前,像是在打量他。停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好像有意见?”
沈成玦左手托琵琶,头依旧低着。他望着这人的缎面靴,赌气似的不回话。沉默见一道光晃眼,沈城玦不自觉得把眼眯起来。这才瞧清楚,是那人手里的折扇,前后扇面儿都泥了金粉,正展开着,来回扇。
“叫什么,多大了。”这人又问他。语气寡淡,听不出来喜怒。
沈成玦不太高兴,正在想他是要说真名,还是花名。还没想明白,旁边站着的小厮凶神恶煞地就吼他:“我们候……”
这人一抬扇子,截住了小厮下面的话。
沈成玦被这一嗓子给吓着了。他定了定神,才说:“小瑶枝。十六。”
“年龄不大,脾气不小。”是很轻蔑地语气,“抬头我瞧瞧。”
沈成玦不欲与他纠缠,便低声说:“草民就是个弹琵琶的。容貌丑陋,怕是要污了大人的眼。”
那把金扇子不摇了,唰地合上,直直去挑他下颌。
沈成玦随着他的动作,不驯地回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