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近日进入同一梦境的次数有些频繁。
梦是一直都有的。
从前只是色块,如今梦中所见甚至是感官皆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那在夜里不知道什么光下的,虚影地瞧见,是一条十字街。最高的牌坊立在当央,有点泉水由中央翻涌而出的意境。
这是条淹着大水的市集街坊。
他踩在不知什么质地的软土上,置身在水里,却能呼吸,伸手一触--是密集的一片水汽。
“叮铃,叮铃...”顾念听见熟悉的铃铛响,声音虚。
而后水汽散开有了实景。
数盏灯笼悬挂在硕大几条街的上空。
今夜星辰遍布,皎月位于位于三层牌匾上空,此处灯火通明,在他面前却空无一人。
他听得琵琶声响、识得竹笛瑟瑟,往房上瞧见有两只长耳不知何物的生灵在坊檐击鼓。侧身注意到街上未消散的水雾形成一条小径悬浮在半空。
这或许是文章里说过的云雾婵婵缭绕之景。
一介人类,他从未见过在月下有如此奇观。
“叮铃,叮铃...”还是那阵铃铛,从更远的地方响动,只不过这次得声音是实感的,顾念忽得背后发凉,在梦里感觉到身体的晃动。
他四处张望,原本空旷的街巷从雾里显出了众多影子——长尾狐腮,四肢为动物特征,他周围皆是身躯庞大,人面布衣的生灵,这是异界的妖!
身体的无端晃动致使他站立不稳,身后一只被白色绒毛覆盖的巨型兔爪压住他的左肩,他听见一声来自苍老妇人的提醒:“顾小公子,可得站稳了。”
顾念正欲回头看去,那老者身影又不见了,街上的生灵仿佛又归于水雾。
从牌匾处由远至近,那模糊的灯笼烛火顺着序像被谁掐灭了。
顾念恍惚看见个红色身影立于牌匾之下,有阵柔柔的视线望向他。
那人说:“阿念,我心悦你,你呢?”
烛火灭全了。
什么都没有了,视野归于混沌。
该是万物崩塌之时。
“阿念!有妖!”
剧烈的晃动迫使顾念睁开眼,嘈杂的铃铛声在他周围响个不停。
顾念从一阵眩晕中回神,习惯性在身上的口袋里摸摸,发现东西还在。
他定下心才看到攀到身上的猫,是他爷爷养的小猫们,一只橘猫一只白猫。
它们甩着身上的雪,晃动使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响声。
猫毛都炸了,顾念摸摸两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有我在,起来,压着妖典了,你们重了我站不起来。”
他家的猫名字很简单,一只富贵一只来福,富贵比来福要胖些。
两只猫跃下雪地,顾念将典籍拿在手里离开摇椅起了身。
他转身看见院子露天,天色不早了,差不多huáng昏,霞云翻滚席着热làng似的。
谁打翻了一碗醪糟jī蛋羹?
但这寒冬里少有的炙热,也没融尽院子里积的雪。
较胖的橘猫化作人身,面貌与人类五岁小童相似,顶着猫耳朵,四肢也是保留了特征,穿的小袄棉鞋。
“来了!在巷口!”
“听见了。”他几步近门,取下门阀:“来看看,不论何物,想必是要来我这一趟的。”顾爷爷与妖族有些jiāo道,平日里帮着妖界的大人管理照看在人世的妖。
大多数妖是认得顾家的人的。
那铃铛声从巷口慢慢摇着来了。
吵醒顾念的铃铛和猫身上的铃铛一致,是妖的铃铛。
妖界出入办事有符令,即是这些铃铛。
来人世,并在妖界管理者处登记了的妖随身都要系上铃铛。
妖铃发出的声响比较特别,普通人听不着。
那声音比一般铃铛要脆,响完一声留有音韵,是一阵沉闷的渐消减嗡鸣声。
很容易认,只有神族妖族以及管理者或者拥有灵物的人能听见。
顾念见过那些铃铛,是雕着祥云刻着坛酒的红木铃铛,下端坠着大红穗子。
他自己随身带着的也有,在身上的上衣口袋里,贴心口放的。却是琉璃所制,在光下晶莹剔透,色泽夺目,正是灵物。
“打买卖来——红纸对联,灯芯烛火——纸灯笼——”
铜锣敲击,只听声音估计面貌上是个老者。拐过巷角,一个推车货架小车的老人来了,一步步踏在雪地留了踪迹。
顾念站在门口台阶等他。
现代城市与乡镇里,自然是少有这般古色古香的,如今不论年前年后,都是霓虹灯光的世界。
推车上有些摊开了的年画儿,大多是锦鲤鱼、金盆里的白胖小儿。
卖的就是木艺古味的物件--大红对联门神画摆了满车,略有些古画祥云。
店主穿着绒大褂戴着圆帽,腰间环系上妖铃。是个横向生长的中年人,顾念知道此人是妖,又猜测那面相其实与原型相似----狐妖么?还是huáng鼠láng
顾爷爷的好友——朱砂前辈告诉过他,有些妖是比较亲人的,获得妖界大人的允许可以在人间安稳生活。只要不做坏事,也是可以的。
“店家。”顾念出声。
后边推车的狐妖便是应声上前规规矩矩作了个揖:“公子,您可是有看上的?”
早就扫眼看过了,顾家不缺这些。
算是照顾下小妖生意,顾念还是仔细挑。
“没有也不打紧的——”那狐妖心知顾家不缺,便谈正事。他掀开堆积的卷轴年画,最底下可贵仔细放了个物什:“年大人前几日唤我,为您带件儿东西。”
是盏是手工制的纸灯笼,杆子是红木做的,
灯笼尾部系着的是红穗子甚是眼熟,材质很特别,是众多三股成辫散着的。
比车里旁的灯笼还要jīng细,灯笼下端空心载烛火的地方,还系上了妖铃红穗。
灯笼纸上绘着的是神shòu。
这shòu头大身小,青面红鬓,脖颈有圈金色刻文,神shòu尾部还系着水色的长纱绸带,额头中间有犄角,长须是金色的。
眼神却是温柔的。
额间犄角,色泽相应,是传说中的年shòu。
狐妖抬头,小心看着顾念连连补充:“是大人之前找小妖学的,当真是亲手而制,小妖看了,觉得挺好。”
“是么。”顾念接过灯笼,心想:这样看来,现代人少有记得曾经的年,妖族倒是还记得。
灯笼杆子到他手上,烛火着了,是红色的光。
里面大概有香可燃,周围一阵淡淡的酒渍蜜饯香。
顾念点头表谢:“劳烦替我给你家大人带话,就说,嗯,新年快乐。”
“是,小妖这就便走了。”
狐妖说走就走,看来过来这一边只是要务在身,顾念瞧推车没入巷口便往门内退。
“哎哎哎啊!别啊!别关门!”一个男子冲了过来,手打在门缝,红了一片:“阿念!是我!”
来人是陈然,顾念好友之一,实打实的发小,老顾家的邻居。
两人小学初中同班不够,高中也是同班还同住一间宿舍,他今早打了电话问他在家,也说过晚上来找他一起出去逛逛。
陈然见顾念一手灯笼一手妖典,倒是没看见顾家两只小猫:“我抗议,门关了,你要把我拒之门外!”
“我看见是你了,没关门,进屋,我收拾收拾再走。”顾念无奈。
——巷子口
“阿昭!”
富贵、来福趁顾念没注意,匆匆追上狐妖跟前,猫爪一抬便攀上了推车里堆着的年画。
车内的物件被这两位猫爷的体重一震,险些散了出来。
狐妖阿昭一见来的是他们,突然紧张起来:“你们怎么出来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危险时期,怎么敢剩下公子一人!怎么?你家主人有万全之策?”
“问你醉年街上的近况罢了,公子有分寸,况且他也没告诉我们要出门,放心。”富贵甩甩尾巴。
来福在推车边缘踱步:“嗯,或许没事呢?这么多年了,况且大人不是和公子有感应来着...我家公子好歹如今也是凡人一个,过个年都没能好好过。”
阿昭听了这番话,更紧张了:“可是问题是,方才福煞传音,年大人不见了!”
——顾家院子
陈然进屋等他,四下张望,顾家空空:“咦?阿念,顾爷爷他们呢?你家肥猫呢?”
“他们两位老人家有事,猫,猫出去找朋友了。”顾念将妖典锁进抽屉,灯笼放置一旁。又塞了一个小型暖炉给陈然。:“你今晚为何这么想出去?”
陈然将暖炉环抱坐在椅上,眉梢上翘,他求着顾念:“哎呦,明天除夕,年前还是想和你去逛逛嘛。醉年街吃面去呗?
“噢?”顾念挑眉:“你的正事?”
陈然也料到了他这个反应。
“好吧,其实是——我跟柳杏说了开学别找我,我只跟你混——所以开学那几天暂时帮我躲躲,成不成?”
现在江湖救急,只能靠哥们避风头了。
陈然这毛头小子谈个恋爱竟然率先自闭,平日嚷着的自然是:“不需要感情。”
安安分分不好,偏生玩了个大冒险去撩了隔壁文成大学的学姐。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抱着爱情就像一阵风的念头将人追到手,说要定心,倒真的谈了几个月。
从huáng叶落秋谈到冬季恋歌,如今快过年了,朋友们都说最近两人要是顺利或许能谈到大年初一,举国同庆。
可现实是还没到美满除夕就有了变故——女孩子是动了真心,他突然就抽身了。
陈然真谈起感情来并不属于始乱终弃那款,但这次他对学姐的态度反转就很明显,他因为某些原因自闭了。
“难道你是想赶上陈世美的缺德么?”顾念收了陈然怀里的暖炉,还给了他一个冷眼,“帮你?你就是不喜欢她了也得明明白白告诉她,这样躲着,你可真行。”
陈然连连摆手想作辩解,想想又噤了声,只说:“啧,我是...唉,说了你也不能和我感同身受..”
顾念摆手,示意他说不出理由就别说。
他就着里衣穿上棉服围上围巾,一边问:“为什么我不能?”一边走动将陈然gān脆地拉出院子门口,他要出门。
陈然被拉出门外,站在门口双手插着裤兜依靠在土墙上,像个纨绔子弟。
“阿念,你谈过么?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顾念顿住了,想起梦里那句话——“阿念,我心悦你,你呢?”
他立即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刺地身上起了疙瘩。
“阿念?嘿!”陈然见顾念将钥匙插入门孔低下头就没动作了,他伸手在顾念面前挥了挥。
顾念回了神,舔舐有些gān涩的嘴唇。
冬日里空气还是gān冷的。
“没有,下一个。”他平淡地锁好了门,应了陈然的问题,转身往大路走:“走不走,我家猫回来了,我就出不去了。”
“哈?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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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传言,其真身乃是为祸大燕的飞贼刺客,能人异士将其大卸八块,江阳景尸沉岷江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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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片刻,小景的魂魄短暂停滞在躯体
他看见自己的尸体被折了几折扔进麻袋,被燕南辞的属下带去抛尸岷江,跟抖筛子似的,血肉抖进江水,被水中游鱼啃得gān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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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隔岸观火乐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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