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暗探记忆的开始都是同一个地方。
暗无天日的虫海里满是翻涌的蛊虫,在冲刷、啃噬、尖啸中熬过最初的恐惧和崩溃,直到麻木不仁。
所有暗探都曾以为那里真的是片怒海狂涛,有漫无边际的蛊虫和数不尽的骸骨。而实际上,那只是个小小的地下室,小到塞Jin_qu十个孩童就会拥挤不堪。
扛不过去的,成了蛊虫的饲料,连骨头都能被啃光;扛得过去的,成了聆风堂的暗探,为教养管事卖命。
在极致的黑暗中待得太久,光照进来的那一刻简直像是失明。
刺目的光中,黑纱斗笠映入眼帘,成年人高挑的身影挡住光源,显得那般高高在上。
“哟,这个池子倒是意外之喜,还成了两个。”教养大管事的声音听起来瘆人得很,总能让人_gan觉骨头缝都是yīn冷*痛。
那肌肤像是粉樱落在羊脂玉上的白,与肮脏的蛊虫像是两个世界。幼小的身躯因为连日养蛊而略微gān瘪下去,但即便是如此,也能看出那个孩子原本是结实又健康的。
随后,男孩儿回头。圆润而线条流畅的小脸上,五官已然十分清晰和jīng致,晶莹的眼睛han_zhao的好像不是泪,倒像是水晶或是玻璃种的翡翠。
教养大管事一把抓住他稚neng的手臂,将其提起来。他掐着孩童脖子的手抬起拇指,fu_mo光滑的脸蛋。
“小妖jīng胚子还真的撑下来了,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用得上此等极品。”
教养大管事“桀桀”地笑了“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聆风堂的暗探。而我是教养大管事,从今往后,你就得在我手下讨生活了。”
说罢,教养大管事这才抬起头看向虫池中另外一个男孩,对身后的人道:“那个小玩意儿就是你成为教养管事的第一个暗探了,这个小极品本管事要亲自T|教。”
话音落定,男孩低下头,看到了自己黑瘦gān枯的手臂,粗糙的手掌满是农活磨出来的茧子和伤口,指甲缝里是脏兮兮的黑泥。
瞬间,所有的事情包括_gan官都被拉回现实。
在此之前,这个瘦弱的男孩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又觉得自己其实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
然而现实是很残酷的,有的人就是会投胎去了富足的家庭、有的人就是天给了姣好的面容。而有的人就是倒霉生在了贫瘠的土地、只有副勉qiáng能看的模样。
虽然没有任何记忆,但他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眼前那个男孩是云泥之别。
**
“滴答”!
原来是空中凝露,顺着枯败的枝叶落入地面的凹陷处积攒的水坑之中。
“刚刚那些片段,究竟是什么?”
身披黑_yi的身影趔趄一步,倒在水坑边。他剧烈地ChuanXi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body。
“**你、你是谁?”
水坑中倒映出刘之柳的面庞,只是在他眼里,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空有他面容却露出陌生而狰狞表情的怪物。
满面yīn鸷的倒影冷笑道:“我是谁?你就真的不知道吗?”
“那是你的记忆,你是聆风堂的暗探!”刘之柳心中缓缓浮现出两个字,他neng口而出,“你是跟玄子枫一个蛊虫池里出来的,你叫、你叫‘离钊’!”
倒影似乎是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望着刘之柳,“不,那时我还不叫‘离钊’呢。”
刘之柳抬手打散水中的倒影,起身向远处逃去。
可他的动作猛地停下,定在那儿一动不动。几秒钟后,他又忽然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转身,在夜色中疾驰。
冷笑声掉进夜色里消失不见,“我们这等教养小管事手底下的贱兵哪里配有名号?不过有个编号罢了。”
但是,那个瓷娃娃似的男孩待遇与他不同,仅仅是蛊虫池醒来一年后的第二次见面,就已经拥有了聆风堂赋予的身份。
当时还被叫做“丁之六”的离钊记住了,那个男孩叫玄子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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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验收潜行术练习成果而进行的集体考验,所有的即将成为暗探或死尸的孩童都会被聚集在阵法划定的荒山、湖泊、废弃_F_屋当中。他们需要隐匿自己、不被教养小管事们发现。
前两次被捉住只不过是毒打到半死,但要是再被揪出来可就是管事白刀子Jin_qu、红刀子出来。
离钊推开破旧的_yi柜,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我叫玄子枫,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笑了,特别好看。
好看得让离钊想用手里滴着泥水的木片把那张脸戳烂。
“没事,这里还能藏一个人,你进来一起躲。”
说这,他向离钊伸出手。
离钊收起手中的木片,用脏兮兮的手紧紧握住那双漂亮的小手。只是,他并不是被_gan化或者回心转意了。
有了希望之后的失望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吗?
管事jin_ru_F_间时,离钊将护在他身前的玄子枫一脚踢出藏身地。
离钊记得很清楚、特别清楚,玄子枫当时的表情真是好看极了。
那里面的迷茫、惊异、质问、恐惧、憎恨扭曲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让离钊_gan到无比yu_yue。
透过_yi柜的夹缝,离钊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láng狈地躲藏、卑微地求饶,看着被打得满是淤青和肿块的脸不再美貌,听着总在笑的人哭得撕心裂肺。
这场戏实在是太好看了,离钊简直是太喜欢了。
**
刘之柳被离钊压制着无法控制body,他只得在识海中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离钊挑眉喃喃自语,“因为好玩,因为有趣,因为老子喜欢。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你不敢承认不过是伪善罢了。”
刘之柳争辩道:“我伪善?你又怎能擅自评判他人的好坏?”
“你不伪善、你是好人?”离钊冷笑道:“刘之柳,你扪心自问,你心里就真的没有没有半分yīn损的念头吗?”
yīn冷的声音在识海中犹如一gu寒流,打进刘之柳的神识当中,使得他不得不陷入黑暗当中,被离钊的意念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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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离钊很期待集体的暗探训练,踩在他人尸体上活下来,让他_gan觉高人一等、让他心中无比快活。
他铆足了劲儿练习解读他人行为与心理的冰鉴术,记忆聆风堂复杂的密语和各种毒蛊的使用方法,为的是成为凌驾于他人头顶的人上人。
所有即将成为暗探的幼童都是他取乐的东西罢了。而那个名叫玄子枫的男孩更是极品,折磨他所带来的享受是其他猎物比不了的。总有一天,他会亲手了解了玄子枫。
当然,不会太快让他解neng的。离钊想道。
而离钊期盼的机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两年后,他又一次在集体训练中碰到了玄子枫。
依然是用阵法封印的荒山,只不过这次并没有成年的暗探或是小管事来当“鬼”了。每个人都是“鬼”,同时也是“猎物”。只有一半的人能活着等三十天后阵法解开。
否则,全员诛杀。
躲藏、追踪和厮杀间,离钊祈祷着,希望玄子枫这只肥美的猎物能活到被自己宰割之前。
然而,整座山的每一块草皮、每一片树叶、每一滴露水都被离钊翻遍了,他却仍未能找到玄子枫的所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三十天后阵法打开,玄子枫才现身。
集训期间,玄子枫似乎一直在用潜行术和其他手段隐匿自己的行踪,行事极为低T,与他那惹眼的外貌截然相反。
倒也如离钊所料。
离钊想:他还是那么天真,定是藏起来瑟瑟发抖不敢杀人,眼泪汪汪地捱过了艰难的三十天吧?
因为玄子枫的突然出现,人数比规定的二分之一多了一个人。
就在所有的小孩都陷入恐慌之际,玄子枫抽出yao间的匕首,gān净利落地刺穿旁边之人的心脏。
那个以武力见长的小暗探当场毙命,只在那jīng准的攻击下倒在地上挣扎了不到十秒就凉透了。
“现在,人数对了。”玄子枫神情淡漠,抬手抹掉脸侧喷溅上的鲜血。
目睹了这一切的离钊顿觉趣味尽失。
可以*的东西成了同类,真是倒胃口。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隐隐的危机_gan和挫败_gan取代了。
没有人能发现玄子枫,说明他比在场的所有暗探都qiáng,能够完美地抹除自己留下的痕迹。所有走过他身边的人都没能注意到他,怀着目的寻找他的人也无法追踪到他。
如同待宰的羔羊突然之间掀开白色的羊皮,露出黑láng的獠牙。而今,玄子枫的存在足以威胁其他暗探的存亡。
这让离钊的本能和理x都不安倍增。
“玄子枫,看来你似乎是学得聪明些了,但**”
离钊后面想说的东西是什么,他忘了,也都不重要了。
因为玄子枫并没有理会离钊的挑衅,只是微微皱眉睨了后者一眼,带着浑然天成的疏离径直向前走去,无形中与离钊划清天堑般的界限。
他眼中的浅淡的疑惑被离钊的冰鉴术捕捉。
离钊瞬间明白了——玄子枫_geng本就不记得他。
此前数年间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离钊一厢情愿,显得他像个跳梁小丑。
这对于离钊而言是莫大的侮rǔ,足以使他bào跳如雷。
他恨不得将玄子枫凌迟千遍。
同时他也很想问:你怎么可以忘记给你痛苦、让你从高处跌落的人?!你落难时我得意的笑容不应该是你此生的噩梦、不应该是你每每想起都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吗?!
然而,Xiong中的愤懑只能被压下来,在暗中燃烧。
年幼的暗探又开始四散流làng,他们各自潜入各大正邪宗门,伪装成年幼的外门弟子,偷学诸多门派的绝学,打探各类情报。
离钊非常期待每次的转移命令,因为下一个宗门他说不定就能碰上玄子枫。他想象着自己设局构陷使玄子枫bào露身份,让其成为众矢之的,被当众羞rǔ、驱逐。
那种绝望又脆弱的讨饶神情,离钊还想再看一遍。
然而事与愿违,离钊潜伏的宗门总是与玄子枫不同,他能jīng准地找出所有的“同事”,却没发现过玄子枫的身影。以至于离钊渐渐都要忘记那个花瓶了。
结束宏剑宗任务之时,离钊因其出色的表现得到了晋升的机会。“丁之六”的编号之外,他有了教养大管事的赐名“离钊”。
“属下离钊,拜见教养大管事。”
美中不足的是,一同向教养大管事复命的人也是聆风堂暗探,但离钊此前并未猜出其暗探身份,只以为那是个寻常的宏剑宗弟子。
那人相貌品行平平无奇、乏善可陈,多么像个不足挂齿的路人。
可当易容的伪装neng落,如破茧般露出愈发光彩夺目的真颜时,后知后觉的离钊恨得当场咬碎了一颗正要neng落的槽牙,崩得满口都是血。
“属下玄子枫,见过教养大管事。”
三年不见,玄子枫出落得愈发好看,像是陈旧刀鞘中弹出的锐利刀锋,就算刀鞘蒙尘破烂也掩不住雪与月铸就的刀身,无需任何修饰就能叫人看了心神巨震。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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