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骁的一瞬间,沈令手中的笔落在案上,染了他满袖的黑。他颤抖着,看向叶骁。
他怎么了,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看着那人走入亭nei,在他对面停住,沈令按着心口,惶然地唤了一声,“三郎**”
叶骁平静地看着他,微一躬身,敛袖为礼,慢慢地道:“沈侯别来无恙,叶某久疏问候。”
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这不是他的叶骁。
叶骁从不曾如此平静宁和。哪怕是战场上第一次见面,他也从未用如此疏离语气对他。
沈令只觉得自己像个被捅了一刀的气囊,浑身的力气往外泄,他快站不住,撑着桌子向后踉跄了几下,叶骁规规矩矩地一笑,“沈侯小心。”
不对**不对,叶骁怎么了?这不是他认识的叶骁**
对方好心地搭了把手,扶沈令坐在石墩上,自己在对面落座,告诉他,对他的处分已经下来。
按理沈令必死无疑,但白玉京提了个要求,开出了一个让塑月无法拒绝的条件:十五年之nei,让叶骁成为白玉京仅次于京主的长生狱主,执掌十二学宫。
白玉京下三位尊主,掌管一切政务的白玉京主、执掌学宫的长生狱主,以及执掌军务的天上重主,不以血统传承,而是有能者居之。
而这三个位子,京主与重主世代传承,唯独长生狱主这个位置,却是空着的时候比有人的时候要多些。
无他,这个位置太重要了,成为狱主,就意味着白玉京所有的智慧可以为他所得所用——在此之前,从未有任何一国宗室成为狱主的先例,而作为代价,他们要沈令。
塑月是无论如何要沈令的命的,但这个条件摆在显仁帝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犹豫了。
最后显仁帝一咬牙,把这个裁断推给叶骁,让他自己处理。
叶骁只思考了一瞬,便含笑答应。
这次兵变主要靠白玉京救援,再加上之前塑月闹天花也是白玉京援手,对方摆出的条件又如此优渥,塑月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所以明面上,沈令是此次北齐兵变的祸首,自然与北齐监国叶骁和离,赐死以庶人礼葬之。
等这边事情处理完毕,沈令就要前往白玉京。而这些沈令_geng本不关心,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未来死活,他充耳不闻,只惶然又近似于恐惧地看着叶骁,在对方说到告一段落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腕子,“三郎,你怎么了三郎?”
叶骁侧了一下头,慢慢把他的手从自己腕子上拨下去。
沈令一身武艺全废,_geng本挣不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从叶骁腕上带下,他抬眼看叶骁,对方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平静无波。
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坠,沈令觉得自己落下泪来,微微眨眼,眼nei却一片gān涩。
他松开手,沈令的手一下搭在桌上,叶骁才道:“孤不惯与人亲近,失礼了。”
他看着对面沈令抖得不成样子,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沈令捧起杯子,一半喝了一半洒了,略微定了定神,叶骁含笑轻轻点了点自己额头,清润声音徐徐传来,“我只是在这里,自己刺了一针罢了。”
沈令只觉得自己如同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被人兜头浇了一身冰水。
叶骁之前曾经告诉过他,人类的所有_gan情,是由额前这一块掌管,只要破坏了这里,人的_gan情就会消失。
叶骁朱玉色的眸子凝视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对,如沈侯所想。我放弃了一切的_gan情。因为只要有_gan情在,我就没法做到不爱你。”
“那就所有的,都不要了吧。”
正月初十,蓬莱君在他的怀中死去,然后消失。
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刹那不见,契约之下,蓬莱君的body与魂魄,都成为了永夜幽的美食,从这个人间消失了。
他的养父临死前只摸摸他的面孔,对他一笑,道,“阿骁,好好活着。”
他抱着蓬莱君的_yi_fu,呆呆坐了yi_ye,心里想,这个世界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又想,原来失去父亲,是疼成这个样子,比失去横波、失去阿姐还要疼。
蓬莱君本想亲手为他刺入这一针,他拒绝了,低声说,失去阿父的苦,本就是我该受的,若我不受,岂不太便宜我了?
是A,这人生百苦,那些爱他的人为他咬牙扛了,这最后一点苦头,难道他还要耍滑不吃么?
他该受的,就受着。
叶骁慢慢蜷*成一团,抱紧怀中蓬莱君的_yi_fu,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他用一枚定灵针,刺入前额。
他挣扎了三日三夜,等他再次醒来,一头青丝悉成白发,镜子里的人雪发朱瞳,一瞬间看上去,居然与蓬莱君有几分相似。
叶骁伸手摸了摸镜子里自己的容颜。
从此之后,他无喜无悲,不嗔不怒,这滚滚红尘,他抽身而出,冷眼旁观。
他只是想,自己绝不能再辜负蓬莱君了。
接下来是忙不完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三月暮chūn之时,他来见沈令。
在见到沈令之前,他本是有些许的担心。叶骁很清楚自己有多爱他,他甚至觉得,自己就算舍弃了所有情_gan,也可能还是会爱他,然后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直到他见到沈令的那一瞬。他终于放了心——他看着对面苍白羸弱,如一张薄纸的男人,就如同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终于,不爱沈令了。原来,不爱他是这样的_gan觉——心如止水,澈若明镜。
他刚才看到沈令之前,其实脑子里在转,若自己还是爱他,那说不得就要杀了他再找个理由搪塞白玉京——如果沈令居然还能影响到已经破坏掉_gan情的自己,那他实在太危险了。
现在,他可以放心把沈令jiāo给白玉京了。
你看,shen爱一个人,为他小心翼翼计量筹谋是多么难的事,可不爱一个人,把他秤斤论两卖了换好处是多么简单。
但是于此同时,在走进亭nei的时候,叶骁意识到一件事:他无法报复沈令。
对沈令而言,这个世界上所剩,唯二重要的只有北齐和叶骁。叶骁是绝不会拿北齐来报复沈令的,这未来是他塑月的领土,凭什么为了一个沈令就自毁山河?那剩下的只有他自己——他又不疯,肯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何况,失去所有_gan情的叶骁,连“恨”也失去了。报复沈令对他并无意义。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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