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映本就生得好,这一笑格外清雅,仿佛清澈月空里,落下了雪白的花。
他说,十六岁之前,我姓李。是鲁王府的娈童,而我本来,是想做一名大夫,悬壶济世的。
他说,可惜我谁也救不了。
那是一个话本都不会这么写的烂俗故事。
年幼的船娘受了多金风流男子的蛊惑,chūn风几度,珠胎暗结,她的郎君却不见踪影,只留给她几锭渡夜资的金银馃子。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生了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东西,送了人,自己趁着尚自秀美俏皮,嫁了个行商,远走他乡。
收养这孩子的是户好人家,给小娃儿取了个名字叫李映,因他自幼聪颖异常,又生得文静秀丽,养父M_待他如珠如宝。
李映两岁识字,三岁诵文,养父M_为了他抛家舍业,求学白玉京,五岁入学,十二岁业成,他回了北齐,连过乡试会试,到了京城,先应了杂学医科,头榜第一,又踌躇满志要去应进士科的殿试,一群人榜下捉婿,人人都想把nv儿许配给他,奈何岁数真的太小,只能无奈放了。
然后他就被鲁王qiáng掳入了王府。
鲁王最喜美貌幼童,而那时候的冯映,娇neng、柔弱、纯洁一如新雪,落下来的泪水都似乎能化成珍珠。
冯映慢慢地道,“我那时候经常与沈行一道_fu侍鲁王。”他的语气有一种事不关己一般的冷静,仿佛在说的人并不是自己。他甚至于还有余裕对横波微微一笑,“大人不必担心,除了男子,我对侍奉nv子也颇有心得。”
然后他就在鲁王府待了四年。他想活着,见爹和娘,还有他赶考时才刚刚五岁的小妹。
他就这么咬牙活过来。他配了药,破坏了自己的痛_gan,这样才能忍下去,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坏掉。
然后某天,北齐国主驾临了鲁王府,鲁王唤出了自己所有娈童美婢。
鲁王娈童最多留到十四岁,他是一个例外里的例外,年纪虽大,但生得好,识字善画,嗓子清脆,又乖巧听话,便还没有被杀掉丢出去,也跪在了院nei。
然后国主就看到了他。神色大惊,也顾不得享乐,叫过鲁王,父子两个在nei室一阵嘀咕,只听一声响亮的耳光,鲁王捂着脸出来,再看向他的时候,目露凶光。
他被国主当场带走,安置在国主最得用的大太监的外宅,被着着实实地仔细盘问,他这才从大太监的遮遮掩掩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是昔年国主一时风流的产物,国主一眼认出他是自己儿子,却是因为他生得肖似自己的祖M_,国主的M_亲。
他是国主当时最小的儿子。
国主再昏庸无能,也知道不能就这么放着被次子霸占的幼子不管。
他的亲生父亲看他又恶心又觉得可怜,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太子怎么会放过这个收拾鲁王的机会?他说_fu国主让冯映认祖归宗,好让自己父亲每次一看到冯映这两个字,就想起鲁王那档子龌龊事。
于是他改了姓,被封了郡王,远远打发到北边苦寒之地,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那。你的养父M_呢?”听到这里,横波沉默片刻,小心地问道。
冯映侧头看她,漆黑眸子平静如水,像是shen不见底,漆黑的海。
“他们去鲁王府讨要自己的爱儿,被活活打死,丢到了乱葬岗,骨头都捡不出来一_geng。我的小妹,那么可爱的小姑娘,饿死家中,被猫狗啃去了半张脸。你看,在北齐,好人就是这个下场。”
他直言不讳,“大人应该看得出来,我非常恐惧别人碰我,然而这恐惧,是直到二十岁那年才生出来的。就是有一天早上,我醒过来,窗子外头开了满满的花,我忽然彻底明白,我不在鲁王府了,我在自己的唐庐王府——从那一刻起,我才有恐惧,恐惧碰触,在此之前,任何人碰我,我都是本能地扑入对方怀中——我从地狱出来,又过了四年,我才学会恐惧,以及,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害怕了。”
他弯了一下唇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像是某种灾厄残留在他面孔上最后的痕迹,“所以,我要当北齐的国主,我要这北齐,再没有下一个冯映。”
第五十回 明月误(下)
横波不语,只shenshen看他,他慢慢地道:“这些事无论多肮脏污秽,我都不会隐瞒。当然,若成婚之后,大人嫌弃,以大人风姿,风流自取理所应当。”
横波还是没说话,她只是朝冯映伸出手,他看着那只纤白修长的手,body微微紧绷,横波替他把领子掩了掩,语气平淡,“我最开始觉得你和沈侯神似,现在看,你跟他截然不同。他是白梅浮冰,你是飞蛾扑火。”
但是,跟沈令比,她现在更想要冯映。他坚qiáng又脆弱,身上有死寂一般的美。
她笑了一下,眉宇间那gu惯常的风流佻达淡下去,浮上一gu雍容自持,那只手缓缓垂下,执起冯映的手,她看着男人微微僵直,俯首在他掌心轻轻一吻,“我允你北齐为聘,此生惟你,绝无二色。”
冯映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惊讶神色。
“你值得。”横波轻轻翻掌,与他十指相扣,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冯映。”她唤他的名字,“你只需记得,你值得,对叶横波而言,你价值连城,而我所能给你的,犹自嫌轻。我现在能给你太少,但你值得更多。”
她微微一笑,说,沈行是我送你的见面礼,随你处置,生死不拘。
语罢,她再一次低头,温柔郑重地吻了他的指尖。
冯映身上几乎没有触_gan,却觉得她这一吻滚烫不已,几乎灼疼了他。
叶横波和叶骁生得并不像,但是这个瞬间,两人的身影却在冯映面前重He。
他忽然恍惚想起那个列古勒的夏末,岁月静好,金色的灰尘懒洋洋地在阳光里飘着,他提着袍子自石板街的那头缓缓走来,看着俊美青年跪在地上,一身华贵锦袍委尘,费力地从地缝里挖出一文钱,擦gān净,放在帕子里,认认真真地递给面前一身褴褛的nv子。
不知怎的,他有一瞬间的错觉,时空倒错,他面前站着十二岁的自己,而叶骁kua越了十三年的时空,跪在地上,向那个哭泣的孩子伸出了手——那只是个错觉罢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叶骁却真的向他伸出了手。
他被叶骁从芦苇丛中背出来,被他neng去_yi衫,一针一针缝He身上的伤口。
叶骁不知道,他那时候有微弱的意识,他痛_gan迟钝,只能_gan觉到Xiong上最柔neng的肌肤被反复刺穿、缝He,然后那人温柔地抹去他额上的汗,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哄他,说没事了,快好了,你会好的。
他昏昏沉沉,意识混乱,只隐隐约约觉得,十二岁的自己,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擦去眼泪。
冯映闭了下眼,又慢慢睁开。
叶家人真是古怪。冯映想,叶横波也好,叶骁也好,都是机关算尽的人,身上却一丝yīn霾气都没有,只有一gu灼热的少年意气。
他看着面前那双温柔凝视着他的浅灰色眸子——就像是在此时此刻看着他的,对他许下诺言的是叶骁一般,他心中一动,一个“好”字neng口而出。
横波抬头,双手捧住他面孔,他以为她要吻他,本能地闭上眼,然后,他额间一暖。
横波温柔而虔诚的,吻了他的眉心。
沈行yi_ye未眠。
昨天他一照面就认出了冯映是谁,立刻明白为何他从未见过唐庐王。正自忐忑,就被带到暖阁。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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