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又问了填户头的事，张大户抖抖索索地说了，是他围杀“李广”的时候，折损了家丁，本来要慢慢料理，但是恰逢沈令要清点户口，他慌了，急忙找人，想要把空填上。

到此为止，沈令想知道的都清楚了，他扫了一眼桌子，突兀地换了个问题：“**李师喝的是那杯茶？”

张大户颤声道，“**雪、雪青瓷的那只。”

沈令拿过来，里头是姜丝茱萸红枣茶，他略微嗅了嗅，嗅到一丝微妙的甜涩之气，略点了点头，起身来到张大户跟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迅捷出手，点了他哑xué，一手掐住他后颈，张大户猛一张zhui，沈令不徐不疾，缓缓地将这杯茶水灌入他口中——

捏在后颈的手一松，张大户瘫倒在地，浑身痉挛，想要叫但是叫不出声，他嗬嗬无声地拼命挖着喉咙想催吐，但浑身发颤_geng本使不上力，他面色飞快青黑，口水眼泪糊了满脸，他抬起头怨毒而恐惧地看着沈令，沈令毫不动容，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茶底，拿巾帕把自己碰过的地方仔细抹了抹，对张大户唇角一勾，森然道：“**我知道，李师不是你杀的。”

然后沈令俯身，轻轻在他耳边细语，“但是，你必须要死。”

他若不死在此时此刻，就会牵出对北齐和冯映的不利诸事，所以，他必须死。

他话音刚落，张大户胖大身子一晃，栽倒在地，口鼻眼睛和耳朵涌出鲜红的血，整个人唯独手脚有些抽搐。

沈令静静地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伸手探了一下颈脉，已毫无动静之后，把怀里揣着的那封信丢到熏炉中，亲眼看着它化成了一点清灰，回头一声厉喝，“快来人！嫌犯自尽了！”

然后他快步从张大户的尸体旁边走过去，与涌进来的羽林卫错身而过——

张大户家所有人自宅收监，挨个提审，张大户的尸体由灿灿和本县的大夫一起验尸，而冯映的尸体，唐庐王府拒绝验尸，当天带走，准备立刻启程运回北齐。

灿灿举着小柳叶刀，翻了翻荷包，没找到He适的木牌，最后找了张纸，龙飞凤舞地写给沈令，上头四个大字：遗憾，想剖。

沈令一边想你就不能跟叶骁学点好的？一边连夜提审张家。

因为事出突然，他又控制得当，张大户Q子、管家、师爷这些来不及串供，兼且张大户一死，主心骨顿失，再加上沈令确实知道很多nei情，连吓带诈，到得第二日中午，已经拿到了最重要的九份初供。

九份口供jiāo叉比对，一些浮面上的事儿立刻就能知道哪些有问题，但是再shen些的东西**看着面前厚厚一沓口供纸，沈令遗憾地摇摇头；他不是叶骁，真审不来案子。

他继续提审下面剩下的人，张宅里连仆妇在nei四十多口，很多nv子到了堂上就只晓得哭，男人也是，只会喊大人冤枉。

沈令觉得常年对着这个场面，叶骁脾气可真好**

本质上其实脾气很差，纯靠教养和少话维持高冷的沈令，在快被这帮人搞得绷不住的时候，冯映死后第三天，十月十八，唐庐王府的人运送尸体回去，而黛颜带着流霞关来的三十个护卫军士，比预定行程早了两天，抵达列古勒——

黛颜到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叶骁写的信和虎符jiāo给沈令，看到虎符，沈令大惊，他这般定力都面色微变，心nei激dàng澎湃，捏着虎符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长史先去歇息罢。

说完他踱进县衙书_F_nei室，掩上门，只觉得手中握的虎符重逾千斤，像团火捏在手里。

沈令心nei又愧又疼，只想着自己的爱人对己一片*诚，全心相待，连虎符这种攸关身家x命的东西都能jiāo在他手中，可他呢？他做了什么？他为了保护北齐和冯映，杀人灭口——他对不起叶骁。

沈令几乎有些迷茫地微微垂头，Xiong口发闷，飞快地喘了几口气，这几日来刻意压下对叶骁的愧疚一下翻涌。他想，阿骁，我对不起你。我骗你瞒你，做了可能会对你不利的事。

叶骁说过信他，也确然把生死jiāo付在他手中，可他现在，与叶骁许了百年之诺，却骗了他。

沈令只觉得Xiong腔里那块跳动的r像是被醋冻住了一样，又沉又涩，酸得发疼发苦，一下一下的挣着，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辜负的难过来。

第四十七回 烛花久（中）

沈令眼底酸涩，用力眨了眨，把虎符贴身收好，展开手中的信，信倒简单，写着叶骁最晚十月二十三到流霞关，一切计划照常，包括这次黛颜带来的流霞关军士，统统由他安排T遣。

沈令捏着菲薄信笺，指尖眷恋地扫过上面字迹，像是碰到他的脸，忽然又把指头收回来，有些愧疚地想，自己做了对不住叶骁的事A**

他又想，这是十多年前旧事，现在翻出来本就与谁都无益，可刚一这么想，却兀自摇了摇头，他暗道，沈令A沈令，错就是错，骗就是骗，辜负就是辜负，你怎么懦弱到要给自己找理由的程度了？

一瞬间他脑nei五味纷杂，乱哄哄地一片，他复又看向信笺，忽然毫无关系地想，阿骁的字真丑。

叶骁极聪明的人，但是不知怎的，字写得极丑。倒也不是潦草，就是怎么用心写都跟小孩开蒙临帖一般，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就是丑。

而因为北齐太子雅好丹青，沈令一笔簪花楷和行书都相当不错，平日秦王府文书都是他一手包办。

沈令把那封信看了又看，直到上面的话都能背出来了，最后小心翼翼又酸涩地轻轻在叶骁的落款上吻了一下，便把信收好，放在怀中，Xiong口那gu酸涩冷硬才略微好了一点儿。

他茫然站了会儿，定了定神，决定先回去吃饭，然后今天一宿就待在县衙书_F_，把剿匪的计划再捋一遍。

在铺子吃过饭，他正要走，雪花蹭过来，软软靠在他脚上，仰着头，金灿灿的眸子水汪汪地看他，他略一思忖，把雪花捞起来裹在裘_yi里，兜去了县衙。

雪花胆子极小，第一次被沈令带出门，小东西紧张得爪子都出来了，紧紧抠在他肩上，小小声从喉咙里发出嘤嘤嘤的轻哼，肥软的小身子在披风里一阵一阵发抖。

沈令心中一软，对它柔声道，“雪花，你是个大姑娘了，要坚qiáng一些，懂么？”他本来顺zhui想说一句，你以后长大了要是我们都不在你要怎么办？忽然一怔，想它是条láng，最多也就活过十多年，却不能像人类的小孩一样，伴随他们老去。

北方天黑得早，申时一过天就擦黑，现在已经入夜一般，弦月中天，星光璀璨。

这个时候，叶骁应该还在赶路，他和他，此时此刻，俱在这一片天光之下。

沈令心中忽然就升起无限_gan慨，他摸摸怀中小láng，小东西似乎察觉到他心中郁垒，虽然还是害怕，却还是努力侧过头拿脸蹭了蹭他面颊，又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塞在了他下颌下面，全心全意地依偎着它，又暖又软，沉甸甸的。

沈令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何叶骁把这小东西当nv儿看了。

被它捂着的心口暖融融的，沈令吻了一下小láng毛茸茸支棱起来一动一动的耳朵，雪花侧头嗅了嗅，tian了一下他下颌。他把披风提高，彻底把它yinJJin_qu，不让它受一点儿寒风。

他低头，小心地轻轻吻了一下雪花油光水滑的小脑袋。

沈令一边撸着雪花一边完善剿匪的事儿，审人就jiāo给黛颜了——黛颜常年以王府长史之身帮叶骁gān大理寺的活儿，可只有一份俸禄，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扯远了，总之在审人这方面，黛颜才是行家。

十月二十，沈令把之前就和叶骁拟定的计划反反复复推敲完善之后，他问黛颜，带来的人里有没有善于易容的。黛颜说你找灿灿，这门手艺他们灿家必修课A。

灿灿表示没错，我老擅长了。

她在随从里找了个跟沈令身量仿佛的，一下午就鼓捣出了个远看几乎一模一样的“沈令”来。

沈令相当满意，把灿灿黛颜和羽林卫首领叫来，详细jiāo待了接下来的事情，然后唤来这次送黛颜过来的兵士——这次黛颜拿了王姬的手谕，这些官兵都听归沈令指挥——让他们和羽林卫互换了_yi_fu，他们留驻列古勒暂代羽林卫监视木错谷等工作，沈令则带着人扮成兵士，明天启程去流霞关。

灿灿则先到塑月鹰扬关，按照沈令安排，凭虎符T度一千鹰扬军jīng锐甲士，再去荣阳浦山关送一封信，之后立刻折返，与他和叶骁汇He。

黛颜留在列古勒，一边审案，一边居中策应。

最后他叫来五娘，和她说了几句，五娘心领神会。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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