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仍旧呆在了昭国,在离腾云关不远的寻城住下。师父状况不好,我想是因为薛示的缘故,师父不会放他轻易离去,必然是走了什么险招。
我常出门到街上去晃,凑在一堆书生模样的人里听他们将西边的事。说到镇西王如何英勇,带着太子出了she山、凌江侯接应地多么及时......又说绪国五皇子卫狄多么yīn险狡诈,趁火打劫,意图攻占已经收复的乌州。
我把这些消息一一地说给师父,他只默默地听着,不作评论。我震惊于薛示的body,那样孱弱的人怎么还能在马背上挺过这么些日子,越想越觉得后怕,便问师父:“薛叔的病怎么治好的?”
师父没有看我,只轻轻摩挲着茶杯。我看着他又细又长的手指,却没有一点血色,竟快要和那瓷杯一样白了。
“阿梧,你还记得我们在莫论山上得的草吗?”
我点点头,心中却觉得不妙,想起李阿昌查来的仙姑,便回到:“是追寒仙姑送来的?”
师父笑道:“那是我求来的。”
“阿梧,我不想骗你。世上再好的药也不能起死回生,日月盈亏、此消彼长,草木断了_geng自会枯萎,人耗尽了jīng神就会死亡。自然的规律绝不会因人力而改变。”
我疑惑道:“可是薛叔他已经......”
师父回道:“自无所有,只好借力。”
我脑海中一个念头砰地闪过,却不敢细想,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竟从何处生出一gu勇气,站起身来,去牢牢地抓起了他藏在袖中的左手。
师父没想到我这突然的动作,一时震惊,捎带着一声清响,小小的瓷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攥着一只如冰一样寒凉的手,注目着那五指之尖缓缓渗出的血珠。
我生平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情,万般的情绪在那一瞬间jiāo杂在一起,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最后留下的却只有平静的呆滞。我好像应该大吼几声,或者继续把桌上的茶杯再摔几只,用一些激烈的动作来提醒我这时候应该表达出愤怒。
可是我没有,我放下那只不再温润的手,看见那血珠滴答地落下,慢慢地连成了线,我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可我又什么都不明白。
我站在师父面前,看他抓住Xiong口张zhuiChuanXi着,却因为疼痛和虚弱,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仰头望我,眼睛仍旧是亮亮的,像是我看过的每yi_ye的星河。
摸出怀中带着的太重珠,那日从灰麻雀手中拿来后,清了上面的朔望断魂香,便一直由我收着。薛示说这太重珠里藏了天下剑派的jīng髓,可我却一点也不在乎。
什么宝物、什么剑派、什么天下?
就是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害得一群人争先抢后,又害得一群人跟在他们身后一点一点用心血去奉。师父一代清白医家,怎么就要卷到这凶恶的地方来?
这无聊的世道砸碎也罢!
我将那珠子狠狠摔下,似乎连地都震了一震。甫一落地时尚未破裂,可咕噜地滚了几下,却倏地裂成几瓣,中心的金球散了下去,又朝我们这边滚了过来,恰好落在师父脚旁。
定定望着那颗金色圆球,它恰好停在那一滩血中,却更显得光耀夺目。
我猛地惊醒,回想起方才所做,扑通跪在了地上,去扶师父那依然垂着的手。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你手上有伤......我不该砸珠子......我......错了......”
像是寒冰滑过我*润的脸,师父细细地为我擦掉眼下的泪,我向前跪进几步,埋入他怀中嚎啕起来。
“阿梧......”
“不是你的错......”
局势变得突然,那天我刚从药铺抓完药,却看见街上的人一溜烟地往一处去钻,看见一队士兵赶着囚车晃晃悠悠地来。
“你还不知道哇,西边败了!仗着人多,真是无耻至极!”
“怎么会?镇西王和凌江侯不是战无不胜的吗?”
“呸!要不是他们恋战,迟迟不回,如今全军覆没、死在外面,还让太子落到了绪国手里......
“我听说......我们的援兵不够,这才......”
“你懂什么,南边若不是有右丞顶着,现在绪军早打到安集了!右丞那才是大英雄!不像这西边两个......”
我听言惊讶,原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太子就被抓了?凌江侯......薛示竟然死了吗!
急匆匆往客栈跑,一路上人声鼎沸,皆是议论,听到最多的便是镇西王和凌江侯的死讯。说他二人不理圣旨、恋战不回,不仅丢了无数城池,还给了绪国可乘之机,挟持了太子。
风云变幻,只在顷刻。原本是驰骋疆场的少年英豪,可突然就成了不受君命、丢兵弃甲的负国罪人。
......
大昭宣平八十年七月,镇西王陈义之、凌江侯薛示贪胜恋战、接令不回,使三万将士命丧松龙湾。太子陈瑾恒入绪为质。
......
我找到一家店,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红木板子,中堂满是纸钱,墙上挂着长短不一的灵幡和绸带。老板头也不抬:“大牌四两,小牌三两。”
问我刻写什么字样,我想起师父的话:“先凌江侯薛示之位”,听我说完,老板放下手中活计,把我赶出了门。
我回来看见师父正坐在chuáng边看一沓有些破旧的信件。把空空的木板递给他,小声道:“老板说......他不敢刻......”
师父没接我手里的东西,只松松地捏着几张纸,却突然笑起来:
“你以为自己救的了谁?这下成了孤魂野鬼,有的是时候做你的chūn秋梦。”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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