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风, 是不是快过年了?”小皇子从头到脚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靠在戚长风怀里,被人抱着坐在殿门外的长亭中。望舒宫的长亭此时已是设满了暖炉, 厚软的帷幔被层层挂起,挡住了冬chūn之jiāo的凛冽寒风。
小皇子醒了之后一定要出去,可是外面寒冬腊月朔风凛冽的,哪里敢叫这个玻璃水晶人跑出去受冻。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小皇子不听话, 难道谁还能动手收拾他不成?赵贵妃连在想象中揍儿子一顿都舍不得,只能指挥着宫人将最结实的一等粗布和厚棉被把亭廊团团围住——这座仙宫般的殿堂自建成以来就没这么丑过。只是这时候也不讲究美观不美观了。好在康宁也不太计较,好像只要放他跟戚长风出来单独待一会儿就行。
“唔, 你还知道这个?”戚长风低下头亲亲他冰凉的小脸,“昏天暗地睡了这么久,还能记得时间吗?好像确实快过年了吧。”
实际上戚长风并不比一直昏迷的康宁更清楚外面的天候。日月流转对他来说早就没有意义了,戚长风的生活已经失去了一切概念, 唯剩下一种在等待里渐渐变得绝望的守候。
戚长风想象不出来康宁当下的_gan受是什么样的,但是就他自己而言——他好像已经多次窥见了那黑色的、寂静的死亡。在这段时间里,有时候他会跟着康宁于昏昏醒醒的空隙间或睡上一觉, 有时就是趴在小皇子病榻边迷瞪两刻钟。
而不止一次的, 他会陷入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他好像想起了自己还年幼的时候, 有一次不小心误入了家乡白河的死人谷。他早已忘了幼时shen入其中的真正见闻,但在他的梦里, 死人谷中是一片白茫茫的瘴雾,他脚下踩着冷硬的冻土,黑色烧焦的枯树枝gān扭曲、斜刺入天,无数只漆黑的鸟隐蔽在死树后面,像一群紫色的影子, 正暗中窥探着幽灵的梦。低低盘旋在脚边的微风送来死者的呓语,时而还会从这种微弱的窃语中伸出冰冷的、捉向他的手。
戚长风在梦里一次次明悟——这便是亡人的世界了。举目是蓝紫色的、辨不清的幽shen苍茫,耳闻只有无意义的呓语和yīn风,这让他_gan觉到骨头缝里都透出一种缓缓的、连绵的冷。而这幽暗寒冷将永无尽头,从此再也不会有晴雨雷电、日月辉光。
其实他通常很快就会惊醒过来。人心里有事惦记的时候,是很难睡得安稳的。但是不同于一般的梦,醒来之后过不了多久就能够neng离梦中情形的影响——戚长风的意识和思绪开始越来越shen刻地被那亡人之梦所笼yinJ。
他已经很难再抱有乐观的盼望或者笃定小皇子最后一定能得救了。他试图——每一日、每一时他都试图振作,可他已经完全做不到。他开始无法避免地想——那就是他的小殿下,他的小月亮,这红尘中最终的人间美梦将要去到的地方吗?
那就是他的所爱将要去到的地方吗?
九泉下,huáng土中,永不见天光。那么冷。
——不,我不能把你孤零零扔到这样一个地方。
——至少我得陪你去那里才行。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悲凉和绝望,可它竟然多多少少安慰到了戚长风。此时此刻,他纵然有千般酸涩痛苦,但是那持续数月的焦虑已然悄悄消融。
“你都把日子过傻了吧,”康宁向后仰过去,把头枕在戚长风颈窝里,“戚长风,你不要哭。你看——今天的太阳多好。”
“我没有**”戚长风听他一说,还真以为是自己流泪了,他抹了一把脸,才敢确认自己确实只是被小皇子给唬了。只是他还没反驳完,下一刻便瞳孔紧*,心脏瞬间如坠冰窟,“康宁!宁宁!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他怀里的人双目紧阖、面色苍白如纸,在他肩颈边软软歪过了头,好像已经气息全消。
纵然以为自己已经反复设想好了最后的结局,在那一刻,戚长风仍然觉得自己瞬间就魂飞魄散了,除了Xiong膛里一颗剧痛的心脏,天地间一切都化为虚无。
而在那之后的十几个时辰,戚长风_geng本是没有意识的。他呆楞地看着小皇子被人急忙地从他怀里抢走,怔然地听着关老太医声音颤颤地说:“殿下气息未绝,不过恐怕只在今明两日之中”,他游魂一般立在殿里、目睹了一室宫人的痛声和帝妃怆然的哭吼。
天地五_gan,明烛暖风——这世间的一切好像都从戚长风身上完全的剥离了。此时此刻,他好像已经成了望舒宫里一个没有喜怒的生魂、一个活着的鬼冢。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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