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游的面容略显熟悉,正是此前顾音在布庄偶遇的书生,她气极,立时凝了灵力与裴游大打出手,裴游显然是没料到顾音会在此时出现,然而顾音不仅出现了,她身后紧随而来的周子弈更是让裴游惊诧不已。顾音见裴游分了神,瞄准时机一击而上,灵力瞬时冲进裴游四肢百骸,将他牢牢桎梏,他再没有了反抗的力气,瘫坐在地。
先前在九霄云府,顾音就存了几分将裴游引出来的心思,故而她在郭怜儿身上施的隐身术破绽百出,普通妖邪一眼便能看穿。在顾音看来,人妖殊途,这段情终究是孽缘,但她观察了这么许久,发现郭怜儿却是真心喜欢裴游的,虽是孽缘,可郭怜儿自己的情债,总得她自己来了结。而那裴游既能让郭怜儿隐去身形,多半也是不愿郭怜儿嫁去丞相府的,他对郭怜儿总不至于一分情意也没有,是以顾音才想到了这么一出,诱得裴游现身。
若那裴游安安分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裴游从轻处置,但从顾音感应不到郭怜儿的那刻起,她不止一次想把裴游打回原形,这种念头在看到郭怜儿形同人偶的状态后更甚。
顾音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地又向裴游出手,然,有人先她一步,化去了她掌中的灵力,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制住了她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你做什么?”顾音怒道。
周子弈将裴游护在身后,挡住了顾音的视线,“留他一命,我有话要问他。”
顾音冷笑一声,是了,她怎么忘了,周子弈身为神界之人,不在神界好好待着,却跑来人间,定是有缘由的,这裴游,说不准便是他下界的目的。
只是……
顾音心里涌上阵阵失落,却说不出为什么。她扭过头,不再看周子弈一眼,专心查看起郭怜儿的状况来。
而她身后,周子弈轻叹了声,别开眼,暗自捏了个法诀,转身看向裴游。
裴游只觉周围一切忽地模糊了起来,除了面前这人,入眼处尽是黑暗无边,他本应身处自己所设结界之中的,可此刻犹如跌入另一个世界,能在他人结界之中设立另一个结界的,这是……
“镜中结界……你到底是什么人?”裴游十分诧异。一般而言,不同结界无法相融,更不能jiāo界,若要qiáng行而为之,除却结界对接,还有另一种方式,便是设立镜中结界,只是,此法并不常见,对施术者要求较高,是以甚少有人施展。
“你无需知道。”周子弈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只需告诉我,你身上为何会有北境之物?”
“北境……这世上哪有什么北境?”裴游眸中丝丝落寞,语气却近乎淡然,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周子弈定定瞧着他,眼神几分狠厉,直bī着裴游抬起头来,才缓缓开口:“北境曾是神界最富饶的地方,神界四境,北境当为首。”
“是么……”裴游透过周子弈,似是看到了巍巍殿堂,灵脉高耸,那通往殿堂的云阶,一路白玉粼粼,有多少仙人曾于阶下跪拜,可惜,大梦一场,一切皆已不复存在。
“人间这许多年来,我还从未听人提起过北境,你是第一个。”裴游忽然笑了,那笑中带着几分嘲讽,却又夹杂着一丝无奈,“北境仿若一个禁词,众人避之不及。”
正说着,裴游停了下来,似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周子弈还在等他的下文,却见那人眼中一抹光彩,“我若是告诉你实情,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好,我答应。”
顾音此刻十分气闷,她本以为那裴游给郭怜儿施了傀儡术,才会让她形同人偶一般言听计从,但顾音仔细查看了番,却发现她身上并未有任何施术的痕迹。裴游已无还手之力,其妖术也尽数撤了去,按说郭怜儿也该清醒了,可她却迟迟未恢复,此种情形,倒更像是郭怜儿自愿将记忆拱手相让,以至意识溃散,无法凝聚。
顾音长长叹出一口气,郭怜儿用情至深,她估摸着是没救了,除非郭怜儿自行醒来。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顾音微微转过头,就见周子弈不知何时解了裴游的桎梏,后者气色倒是没甚变化,依旧是蓝袍加身,弱不禁风的一副书生模样,前者却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面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甫一问出口顾音便后悔了,因着话音刚落,周子弈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
周子弈直直掠过她,却是什么都没说,留下顾音一头雾水,她看向裴游,裴游则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十分欠揍。她本能就想去追周子弈,刚迈出脚步,却后知后觉想起郭怜儿,又收了回来。
郭怜儿不知为何,眉头微蹙,似是坠入无底深渊,裴游/行至她跟前,细细抚平她眉眼褶皱,如同对待世间珍宝,顾音莫名便觉着刺眼,真真是孽缘……
在裴游的安抚下,郭怜儿渐渐平静下来,但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顾音忍不住施以灵力,却被裴游拦住,“她出了这结界自会醒来,现在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顾音眉梢染了几分怒气:“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裴游神情复杂,落在郭怜儿身上的眼神却十分温柔,顾音皱了皱眉,见他缓缓开口:“她也是为了我……”
事已至此,裴游大抵是觉着无法隐瞒了,便一五一十跟顾音jiāo代了事情原委。
原来,裴游曾是神界中人,后因族中变故,被流放至下界,举族沦为妖物。在流放途中,他与族人失散,独自飘零在琅城。自力更生的滋味并不好受,为了在琅城安定下来,他隐在琅城城郊的一片桃花林中,便是岑溪河畔。岑溪位置偏僻,又离琅城繁华地带甚远,虽说是风景宜人,但也鲜少有人光顾。
一日,裴游如往常一般于亭台远眺,却闻十里开外一阵轻声细语,他凝神望去,便见一位丫鬟模样的女子在前引路,其后跟着个敛眸浅笑的女子,那女子微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但周身服侍jīng致,似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若换作平时,有外人到访,裴游定会隐匿身形藏了去,但他不经意一瞥,却见后头那女子身上有灵气若隐若现,那灵气gān净透彻,却又夹着一丝自己分外熟悉的神界气息。
鬼使神差般地,裴游并未离去,而是等着那女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这个方向而来。那时正值桃花盛放,她一路踏花而来,待到近了抬起头看向裴游,眼中光彩,眉目如画……
裴游与她一番jiāo谈后甚为投缘,便互道姓名与身份。裴游谎称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因家道中落,常年居住在岑溪河畔。那女子不疑有他,将自己身份据实以告,便是城中首富的掌上明珠,郭怜儿。
郭怜儿走后,裴游尾随她入了郭府,无意中发现了自己族中印信,被郭府供于祠堂之内。印信是如今联系族人的唯一方式,裴游曾遍寻无果,却不曾想竟在此处寻得。裴游当下便施法,想带走印信,然郭府祠堂似是受结界保护,他尝试过数次也无法进入,倒是结界将他所施之术尽数反弹。
无奈之下,裴游只好寄希望于郭怜儿身上。寻常人家的女子或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郭怜儿却与她们大不相同,大抵是因着家中独女的身份,郭老爷对她十分宠爱,事事都由着她,而她又十分喜爱桃花,自从寻到了岑溪那片桃花林后,便常常前去。一来二去的,她便与裴游熟悉了起来,也渐渐生出了些情愫。
只可惜事与愿违,郭府老爷发现了裴游与郭怜儿私下来往的事,一怒之下将桃树伐尽,填平了岑溪,还派出府兵围攻裴游,裴游不得已施了妖术,从而bào露了自己的身份。此后,郭老爷不知从哪请了位道士,那道士虽说修为不高,但宝物不少,他在岑溪布下了法阵,又以赤砂作辅,想bī迫裴游现身。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丞相之子提亲,怜儿被郭老爷锁在府内,前日我本是想去将她带走,却不曾想她的闺房外竟有与祠堂一样的结界,我无法进入,便托她的随身丫鬟给她带了封信,信中附有仙家发簪,可让她暂时隐去身形,也好过嫁入丞相府。”
至此,顾音大体上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尚有几处疑惑未解,“所以……你适才便是在唤醒那印信?”
“是,我已沦为妖物,这仙家印信,虽能携带,却唤醒不了,更别说用它来联系族人了,我将事情原委告知怜儿后,她也愿意助我,我这才借她之手来唤醒印信。”说罢,裴游自嘲笑了笑道:
“只可惜,被你们打断了。”
顾音尴尬摸了摸鼻子,继而正色道:“我还有一事不明,如你所言,这印信供奉在祠堂,而那祠堂外设有结界,你又是如何将它带出来的?”
“吴珩提亲那日,送了许多彩礼,郭老爷为显气派,便将这印信作为回礼,赠与了丞相府,一旦没有了结界,将它拿走,也不过是弹指的功夫。”
顾音眯了眯眼道:“怕是没有你说的这般轻松吧?”
“这……我昨夜潜入丞相府时,撞见了吴珩,情急之下,便施法让他昏迷了,不过,今日应当醒来了。”
顾音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昏迷而已,“裴游,我可警告你啊,人妖殊途,你别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再者说,这吴珩可是你动不了的人。”
裴游闻言似想说些什么,却见顾音不耐地摇了摇头,心知她不愿说,裴游也不便再追究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我们男主是什么身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