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他剃度之时，师父好了方丈yīn阳怪气念的这段偈，着实意味shen长。

可笑的是，堪忍遁入空门数十年间，却未有一刻曾无忧无怖。

忧所爱之喜怒哀乐，怖所爱之生老病死。又，忧之有所忧或无忧，怖之有所怖或无怖。

于是在十五岁那年chūn天，堪忍受戒后，就被师父赶出了山门。

小沙弥苦苦扒拉着寺门道：“‘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好了方丈颇不耐烦地摆手道：“你心中装着无边风月，老衲破庙一座竟容不下你这‘大佛’，快快去了罢！”

“师父！弟子不_fu！”他愤愤不平地嘟囔着，见好了方丈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扁了zhui要哭，“那，弟子还能回来么？”

“既是如此。”

好了方丈略一沉吟，似笑非笑道：“老衲我偶得一悟禅偈，你若能将这偈解注出来，自可回我山门。”

“弟子，弟子遵命便是了。”堪忍以袖拭泪，抽噎着答应了。

好了方丈乃口占一偈云：玉石为秀骨，色空劫难渡。堪末法衰微，忍见苍生苦。

“你要救一个人，他曾经是个小太子，但现在是个小乞儿，他叫空相野。”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如是说道，令她头痛yu裂。

郁瑟醒来时，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心中有种执念，好似要往白茫茫雪原中寻一星之火。

“瑟儿醒了！”眼前却是她M_亲的面容，眼神殷切又隐含担忧。车外早有丫头们递上布巾茶水，一时倒也有条不紊。“好好儿怎地就晕了呢？”

rǔM_也道：“怕不是中暑罢？”

郁瑟忙摆了摆手道：“我无事，透透气便好了。”

她们原是在车上，这时都下来，径直到路边茶庵中歇息。

“这是，要去铁槛山？”郁瑟瞧着四下景致，竟是父亲外放为缘州太守，她常随M_亲去拈香的路上。铁槛山上有座佛寺，求的签文最是灵验，香火也十分兴旺。再看自己小胳膊小tui儿的，竟是七八岁小nv孩儿的模样。

她讶异于自己的年纪尚幼，更讶异于自己有如活过了一遭，又重回这尘世般，观望一切都带着似曾相识的_gan觉。

“这是又糊涂了？”M_亲笑道：“你这孩子很教人不省心，多病多灾的，我只好多往菩萨跟前走几趟，求他保佑我的瑟儿平安顺遂。”

一番话听下来，郁瑟不免眼圈微红，抬手揉了揉，正依偎M_亲怀里作小nv儿情态。待得店家上了茶，她不经意看向某处，刹那间竟心如刀割，痛到不能自已。

M_亲发觉她身躯忽然僵冷，又唬得不轻，顺着她视线望去，只见是屋外院墙下，蜷着个破_yi烂衫的乞儿。

乞儿？空相野！

郁瑟又想起了那个声音说的话，当下捉着M_亲_yi襟，指向他急道：“阿娘阿娘，救他，你救救他！”

“救他？”M_亲疑惑不解，却拗不过她，便命丫头过去瞧瞧看。郁瑟也溜下椅子，跟着跑过去。M_亲与rǔM_等人一时都没拦住她，只得作罢。

她人小力微，待到丫头们将他身子扳正后仔细一看，立即泪如雨落：空相野脸色惨白，近乎_yi不蔽体，全身皆是淤青，四肢竟比她的还要瘦弱。前世虽知他身上刀伤鞭伤疤痕不计其数，郁瑟也未曾亲眼见过他如此伶仃孤苦之状。

M_亲等了许久，忽着见郁瑟扑在那乞儿身上，竟是大恸！

丫鬟婢子们皆面面相觑，郁M_再三受惊，竟头晕脚软yu行不能，只得指着她道：“_M_M快去看看。”

“姑娘这是怎么啦？”rǔM_会意，忙过去将郁瑟搀起。

她也自觉失态，乖乖立着任rǔM_用帕子帮她揩去泪痕。却取了自己的帕子，命丫鬟沾*后又接过，郁瑟既不假他人之手，又不顾仪态，她自个儿蹲下去，细细地把空相野脸上脖颈上以至手臂上的污垢皆尽拭去，直看得郁M_眉头shen蹙。

“阿娘，他好可怜呢。”郁瑟走回来，伏在M_亲膝头，依旧十分难过。

郁M_抚着她柔顺发丝，只微微叹气：世道太乱，人心不古，她自是不忍再使年幼天真的稚nv伤心。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见者也都心生不忍。

店家便过来劝道：“依我看来，铁槛山便是个好去处，那孩子在附近流làng多日了，若能拜在好了方丈门下，也算结个善缘。”

郁M_听此言，觉得甚He心意。

院中一株垂枝碧桃，悄然花落尽。墙外天边，白云shen处，有青山遥遥在望。

既出茶庵，往西复行十五里，过一座百年桥，便至铁槛山脚下。过了山门的刹那间，郁瑟心中一空，既如释重负，又觉所爱将失。

今生不过一面之缘，她便把他送回了佛门，送回了铁槛之中。

虽不舍，亦不悔。

chūn归无觅处，山寺花始开。

禅_F_的门被推开，一阵小风拂过，送来些微桃花香气。

榻上的小少年咳了咳，勉力睁开双眼。朦胧间瞧着一抹nenghuáng色蹦蹦跳跳地走至_F_中，再细看，原是个huáng衫小姑娘，她手执一枝鲜妍桃花，正踮着脚要放置于供桌上的青瓷花樽中，动作甚是吃力，到底摇摇晃晃地放Jin_qu了，便看着那花喜笑颜开，一张小脸儿倒比桃花更鲜。

空相野亦看得微微一笑，才发觉自己全身已被拾掇gān净，_yi裳也半新不旧，十分He身。他哑声问道：“这是，哪儿？”

“你可算醒啦！”小姑娘也顾不得欣赏自己的“杰作”，急奔至榻边，“你睡了整整三天，方丈说，再醒不来就得下山再找大夫看了。”

郁瑟小小一只扒拉在榻边，口里絮叨个不停，似是恨不能把这辈子想对他说的话全部说尽。少年却极有耐心，只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她。最后总算是听明白了两件事：她叫郁瑟，这里是铁槛山上的佛寺。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