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相处,出乎意料的平静与和谐。
男人始终保持一种默默然的态度。
冰冷冷的口气,冰冷冷的动作,冰冷冷的眼神,冰冷冷的笑容。声音很是好听,却是没有半分感情。仿佛无论末璇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永远只是个旁观者。
唯一能让他的声线有那么点起伏的,大约只有在小狐狸闯祸的时候。
失手打翻一个汤碗或是盘子,做卫生累了偷个小懒漏擦个小房间或桌椅。诸如此类的事情。一旦被霍禹泽发现,必然少不了挨上几句责骂。
但就只有几句。
男人摆一张扑克牌似的脸,略抬点调子问句“你gān什么?”或是“那房间被忘了吧?”,反正最多都不会超过三句。像是多说一个字都能要了他的命。态度一直都很坏,脸色一直都不好。然而最初时候说的那句“要是做不好,就没你的饭”,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实践过。
末璇觉得诧异。猜想男人大约是忘了这档子事情,却也一声不吭。
有饭吃,总比没有的好。
何况做家务可是体力活。
可这天晚上,现实却证明他的想法错了。
晚上洗完了杯子,末璇便像往常一样踩着高到自己膝盖的椅子要将它们放到柜子去。
也是犯了懒,就不愿多挪几步去取客厅那有着宽大椅面的大椅子,抓了身旁的高脚凳就蹭蹭爬上。结果一个重心不稳,一整套的杯具都打翻在了地上。
悲剧……
抓着柜子的隔板才没让自己掉下去摔在那一地不知道要用多厚的钞票才能换来的玻璃上,可碰撞间却把隔板上的一套青花瓷的餐具也打翻了,撞碎在了地板上。
这下可好。直接成惨剧了……
咬着嘴唇盯着满地láng藉,小狐狸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着,一个劲儿的思索着要怎么和男人jiāo代。
还没等他想出来,眼角的余光就已经瞟到了霍禹泽的睡袍上熟悉的花纹。
这下可好了。没饭吃也就罢了。毁了这么多的东西,该挨揍了吧?
一脸惊恐和委屈的看着男人,小狐狸摇摇晃晃的站在高脚凳上,随即低了脑袋不敢说话,从睫毛底下偷偷的看着霍禹泽。
男人沉默片刻,便小心的避开玻璃碎屑较多的地方走了过来。厚底的拖鞋踩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细响,听得小狐狸一阵寒颤。
伸手把小狐狸从高脚凳上抱起来放到客厅里,霍禹泽指了指不远的鞋柜,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来:“去穿鞋。”之后便没再搭理他,取了扫把和畚斗开始处理满地的碎屑。
末璇乖乖的去穿上拖鞋,然后提心吊胆的看着霍禹泽扫过之后又拿吸尘器将地板细细的吸过一遍,之后便开始做饭。
一句话都不说,冷漠的样子看得小家伙在吃饭的时候完全不敢上桌。男人坐在位子上抬头看他,拿着筷子敲了敲桌上另外一个装了饭的碗,“怎么?还要我喂你?”
末璇一时间呆了:“给……给我……我的?”
“废话!”翻了翻白眼,霍禹泽没好气道:“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么?”
愣了愣,末璇连忙坐下夹菜扒饭,慰劳自己早已饿了的肚子。却始终都是小心翼翼。
“这几天在家里都给我穿着鞋子,不许赤脚。否则踩到了玻璃屑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突然停下筷子jiāo代一句,男人顿了片刻,似是又记起什么,“刚刚,有没有受伤?”
一句,两句,三句,四句……
第一次能在一天内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
虽然依旧是那样冷冷的调子,却让末璇觉得一瞬间像是有股暖流从心底飞快的滑过。从小到大,何时有人关心过他是不是受伤过。
为别人而活着。
一直都只是在为别人而活着。
受伤也好,难过也好,哪怕是没了性命,都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他呆愣着看着霍禹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转来转去,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显然,男人是没有那个耐心等着小家伙回过神来。放下碗筷站起身,霍禹泽几步上前,一把拽过末璇开始检查他luǒ露在外的手脚。
着实是吓了一跳,末璇惊得跳起来,瞬间便从霍禹泽的怀里钻了出来。站在不远的地方盯着他看着,满脸的戒备和惊恐。
但似是马上就觉得不妥。好歹霍禹泽也是出于关心,这般的反应似是有点太不近人情。末璇站在地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淡紫色的眸子忽闪不定,手指纠结的绞在了一起。
“对……对不起。我……我……”
不等末璇说完,霍禹泽便起身离开。走过小狐狸身旁的时候丢下冰冷冷的一句“没伤就给我赶紧吃了饭整理房间。”,便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大概是脑袋抽了风。
末璇这么想着,身子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霍禹泽的房门前,轻轻的敲了敲,“主人。我……打碎的东西……我……我要怎么赔?”
里面沉默了片刻,随即便是熟悉的霍禹泽式的冰凉声音:“吃个饭哪儿那么多屁话?gān你该gān的事情去。别饿死了回头说我nüè待你!”
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
晚上躺在chuáng上回想这一晚上霍禹泽说的话做的事,只觉得心底有什么在暗暗的生根,在发芽。
一直都是个得过且过的孩子。偷懒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那天之后,末璇便再没有一次偷懒过。
起初微小的认真是因为寄人篱下。现在极度的认真是却是心甘情愿。原因是什么,他也不明白。大约是想补偿那天那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却被自己统统折磨成碎屑的杯具和餐具。又大约是因为这个家的主人,是这个叫霍禹泽的男人。
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相处的时间说长很长,说短也短的可怜。
霍禹泽基本都不出门。
但是每天小狐狸能见到他的时间却几乎就只有每天吃饭的时候。
男人总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亦或许什么也没有忙,只是闷在里头瞎耗着。
毕竟霍禹泽住的那房间可不同于小狐狸住的客房。
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连通着后院,房里电脑电视沙发家庭音响一应俱全,什么也不缺。困了就能洗漱然后睡觉,醒了就有末璇伺候着吃饭打扫卫生。
有幸参观过那房间之后,小狐狸那脑子里就只有无尽的感慨。
这般的贵族生活,若是自己也有机会过过,大约会窝在里头,连吃饭都不乐意出来。
这样一来,整个的白天除去了做家务和准备饭菜,末璇就会空出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的过。然而随心所欲,初期会让人觉得开心自在,到了后期就只剩下无所事事。
当无所事事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然要升级为无聊和寂寞。
这些对于正处于最爱嬉戏玩闹的年龄段又好奇心极重的末璇来讲,大约是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可是几乎日日都在家里的男人却从来也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在霍禹泽提的要求里,要留在这个家里,极为重要的一条就是绝对不可以出门。小狐狸曾经为了这件事情和男人磨过,但却被一句“要住在这儿就少给我废话”给顶了回去。
就这么一个可以收留他,可以住的地方。霍禹泽虽然又凶又没耐心,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很不错的主人。为了这样的事情把他惹恼了被轰出去,小狐狸实在是不太愿意。
但大约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在打扫卫生和吃饭睡觉间徘徊着消耗时间的生活终是把小狐狸bī到了极限。明着不敢出去,便起了暗暗偷跑出去的念头。
只要掐好了时间在霍禹泽回家前回来,就一定不会被抓到。可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无疑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然而机会,总是会有的。
在这天周末的早上接了电话,霍禹泽抓起外套就要出门。到了玄关又折回来,敲敲门将末璇从房里叫了出来,“我要处理些事,很迟才会回来。中午和晚上都不用煮我的饭,晚上迟了的话就自己先去睡,不用等我回来。”
心下不由一阵雀跃。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在霍禹泽离去后,末璇迅速收拾好了一切,抬头看看已经转过二十多分钟的分针。
中午和晚上都不用煮饭,还有可能很迟才回来睡觉的话,便至少也要到了晚上八点后才会到家。那么,只要自己在晚饭前赶回来就好了。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也足够自己在外面玩个够了。
脑子里这么盘算着,末璇低低笑着戴上帽子,走到临近院子的房间打开窗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