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凌恭最先去了张钧若在陵东区的家,开门的是张钧若的母亲韩雪茹。在张家,曲凌恭第一次见到了张钧若的父亲——张衍。在看到张衍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过了曲凌恭的脑海,但是思绪一掠而过,他无暇深究。
夫妻俩正因为联系不到儿子而烦恼,据韩雪茹说她最后一次跟张钧若通电话是今天中午,问他晚上几点回家吃饭。张钧若亲口回答晚上6点左右,结果夫妻俩预备了一桌子菜,等了他一晚上,人也没回来,就连手机也关机了。
曲凌恭听到这里,不禁把两道羽眉皱出了一条深沟,他深知无辜慡约,失联,这都不是张钧若的作风。张钧若平日给老师和长辈的印象就是乖巧懂事,沉静内敛的优等生。只有曲凌恭看到了张钧若骨子里的傲气和内心的复杂冲突。他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忍着胸腹的烦闷,深深觉知到今晚会出大事。
离开张家,曲凌恭并非一无所获,他得知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信息。张钧若元旦三天小长假竟然住在学校,没有回家过节。韩雪茹也问过他好几次,他都是回答说开学后要参加一个省里的化学竞赛,还有很多内容需要准备。
曲凌恭知道他元旦后要参加一个化学竞赛,但他更知道凭张钧若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假期三天住在学校突击复习。
他到底在想什么?曲凌恭心急如焚。张钧若那张苍白忧郁的脸上澄澈乌亮的瞳眸掠过了曲凌恭的脑海,带来一阵心悸。
他的小奶乖最近总是忧心忡忡,身上稀奇古怪的伤痕也越来越多。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让他开心一点了。张钧若也总是配合度极高的展颜一笑。可是,曲凌恭还是隐隐感觉到那股yīn郁的浮云始终笼罩在张钧若细瘦的身影周围。他能觉察到他jīng神紧张、满腹心事,有时候看着他明明在微笑,却总会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出租车里,曲凌恭把骨节分明的手指绞在一起,狠狠攥了攥。他应该再多关心他一些的。曲凌恭思忖。
他明明感情脆弱,内心复杂,却一直伪装着坚qiáng和云淡风轻。他身上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伤痕,他失神时流露出的无助神情,他咬着牙默默忍耐胃痛和身体不适的样子,一一在曲凌恭脑海里闪回。曲凌恭觉得胸口闷痛,悔恨无比。他想起了尹孜的话:“有功夫陪小美女去看什么见鬼的电影,自己的心肝宝贝让别人给你看着。”恨不得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他还没有走进张钧若的内心世界,还没有解开那些隐藏的谜底,还没有让他的“若若”彻底信任他,就太过自信的认为那只是时间问题,不用急于一时,他的小奶乖终究会向他敞开心扉的。
现在,曲凌恭满心都是后悔。他望了望车窗外,天上疏疏落落地飘起了小雪。他一双羽眉拧得更紧,只能祈祷只穿了校服外套的张钧若现在正在学校宿舍里乖乖睡觉或看书。千万别出什么事,让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下了出租车,曲凌恭一路狂奔,疾步跑到他们俩共同的寝室门口,望着白色木门上方窗户里的一片漆黑,感觉心已经凉了一半。住校的学生们基本都回家过元旦了,此时走廊里一片死寂,哪里的窗开着,空气里一丝凛冽的寒风chuī拂着,让他倍感凄凉。他轻声敲了敲门,如预想的一样,门里毫无回应。
曲凌恭默然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开灯查看张钧若的chuáng铺和书桌。一切陈设就如两天前他跟张钧若在学校门口告别那天一样。物如其主,gān净整洁地摆放在妥当的地方,纤尘不染。
张钧若的chuáng上摆着他前不久送的一只金毛狗公仔。张钧若无意中说自己很喜欢金毛,他就买了一只毛绒玩具送他,跟他说:“等咱俩考进同一所大学,就搬出去一起住,到时候就给你养一只真的金毛狗。”他还记得,张钧若听到这句话时,澄澈的眼睛里有亮亮的东西闪了闪,害羞又欣喜的轻轻一笑。
曲凌恭揉了一把脸,转头奔出了寝室,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学校外的街上奔跑巡睃。今晚气温跳崖式降了几度,隆冬的冷风把他的脸chuī得生疼。
像游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dàng了几个小时,曲凌恭眼神恍惚地抬头望了望身前酒吧的招牌,身形一晃,走进了店铺。
老板尹孜见到曲凌恭失魂落魄地进来,一屁股坐在吧台旋椅上,也没敢多说什么,推了一杯清水到他面前。曲凌恭怔愣愣地拿起玻璃水杯,啜了一口。
尹孜不动声色地望了望他左手无名指上套着的铂金戒指,随即又把张钧若留下的那一枚推到他面前。
安慰道:“没事啊,来日方长嘛。”他抬头望了望吧台墙上的挂钟,继续说:“再过30分钟就是新年了,明年你再慢慢追呗。”
曲凌恭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抚摩着那个银色戒指,眼睛突然有些酸:“我没找到他……”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颓然地把手抵在额上。
他抬头环视了一下吧台上的其他顾客,发现郭玄宇和他那个有点名气的练习生男友也在,他们俩一脸甜蜜地互相对望着彼此,眼睛里全是电。闲适优雅的像两个国家的王子一样。郭玄宇在与男友聊天的空档,还时不时向曲凌恭投来一个别有深意的同情眼神。真的让曲凌恭很想死在跨年夜。
为什么人家的初恋就是浓情蜜意,你侬我侬,他的初恋就是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曲凌恭长长叹了口气,想想还不是因为他初遇张钧若的时候作孽太多。一个糟糕透顶的开始,就别指望梦幻美好的结局了。
他望了望尹孜探究的神情,自言自语地嘀咕:“家里没有,学校没有,寝室没有……这大冬天的,他穿个校服能去哪儿?”
尹孜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溜圆,惊讶道:“啥?!没找到人呐?!合着你不是失恋了,是你心尖儿失踪了啊!没找到人?没找到人,你跑这儿gān嘛来了?继续找啊。”
尹孜的话句句扎心,曲凌恭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解释了。他找不到,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他爱张钧若,爱得死去活来,锥心刺骨,但是张钧若就像一个迷一样,他看不懂,猜不透,他根本不知道张钧若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的身世,不知道他极力隐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总以为有一天张钧若会对他放下伪装和防备,从充满了戒心的野生动物变成温顺粘人的小奶猫,能依赖他,信任他。但是,好像事情总是走一步退三步。就像现在这样,他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钧若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尹孜跟吧台里的调酒师安琦和酒保小周jiāo代了几句,急急忙忙地步出吧台,向墙角隐蔽的更衣室走去。
一声慡朗的轻笑传来,曲凌恭恍恍惚惚的抬起头,循着笑声望去,看到郭玄宇和那个练习生相谈甚欢。言语间,郭玄宇轻咳了两声,练习生很自然地把他的jī尾酒收走,跟小周要了一杯清水,并且小心翼翼地把搭在身侧的一件短款棉服披在郭玄宇肩上。
曲凌恭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片苦涩。他反省到自己一定是爱“若若”不够多,对“若若”不够好,不似这个练习生和好友李允岸那种温柔体贴的恋人。过去,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他做的还算不错。现在,情况急转直下,让他一时不知道从哪方面找原因。只能一味怪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爱着张钧若,可是从没考虑过方式方法,从没考虑过张钧若需要什么。如果够好的话,“若若”怎么会把戒指扔在这里抵酒资。怎么会什么都不跟自己说,什么都自己扛着。怎么会胃痛得昏倒都自己咬牙忍着。
脑袋里响起一阵耳鸣。曲凌恭一口喝gān了面前的清水。水沁凉甘润,让他想起张钧若喝的半瓶GIN酒。他此时也许胃病发作,不知昏倒在哪里。天这么冷,曲凌恭不敢想下去。
要是找到了,让他死也行。要是找不到,他就真的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