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马文才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每到评定官绩的时候总有不少地方官弄虚作假,有东挪西凑暂补亏空的,也有屈打成招或草率结案了结刑狱官司的,这种事子云先生已经司空见惯,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做得真的过分,否则有背景的人无论做的多差,到要晋升的时候,都能晋升。
这也是为什么二品门第的子弟往往起家就是太守,之后频频升迁,而寒门出身的就算除吏也爬不了太高。
即便是马家这样的次等士族,等闲都无法补上天灾人祸后官库的亏空,而真正的灼然大族不必自己去补亏空,多得是人捧着钱粮求着借他们一用,来换取偶然间投向他们的一瞥。
那些寒门,叫他们拿什么去“凑数”?
所以民间才有“流水的太守、白头的县令”这样的说法。
“你倒有趣。”
子云先生听到他自陈想要如何糊弄朝中吏部派来的使官,不怒反笑,越发觉得这孩子有意思。
“我见过父M_为子nv苦心谋划的,却还没有见过你这样为了父亲的前程*心的,见一斑而窥全豹,从你身上,我也能看出你父亲确实是个值得让子nv敬重之人。你一片孝心,也实在让人_gan动。”
听到子云先生的夸奖,马文才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哪里只是孝心,我也是不得不如此小心谋划罢了。家父如果丢了官,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像我家这样既不是王谢这般的灼然大族,又不甘下贱的次等士族,本来就最是尴尬。我家三代单传,家父要除仕,当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他这几声_gan慨发自肺腑,越发让人百_ganjiāo集。
贺革当初便是为他这一份野心和自省而触动,收他入了门下,如今越发觉得这学生一路走来不易,会心思shen沉一点倒是He情He理。
子云先生其实并不是什么老谋shen算的政客,他多年随王伴驾,出身虽低,却没人会去侮rǔ得罪他,所见的高门也好,寒族也罢,皆是可用的英才,那些都是已经爬到了高处之人。
对于马文才这种正在爬升过程中的年轻人,因为看到了他的努力和步步为营,再想到那些已经成功的人,子云先生有些若有所思。
“我囤粮,是为了维护家中的名誉和前途,想来祖M_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我这么处理她的遗产。所以两位先生以为学生囤粮是为了谋利,学生也无法辩解,只是学生囤粮的初衷确实不是为了求财,现在子云先生要让学生借着售粮的名义前往淮南,学生自然要多做斟酌。”
“毕竟,动了这些粮食,便是在用家父的仕途,还有我马家满门的前程在帮着先生。
他望着隐姓埋名的白_yi文士,毫不遮掩地说出自己的意图。
“我愿意帮先生遮掩,可学生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必须得帮、也不会毁了家门的理由。”
这一刻,马文才身上世家公子善于算计的jīng明乍然而现,之前的隐忍、辩解、难言之隐,以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为了这一刻。
他开门见山的向“子云先生”询问来历、讨要好处。
这一刻,谁也不会怀疑马文才愿意相帮的心是真的,但情势却大为转变。
如今,马文才已经并非如之前子云先生所想的那般,是害怕“囤积居奇”之事获罪与上峰,也不是为了那些“隐瞒真相”的恩德而不得不为之。
不过是三言两语,几句往事和苦衷,马文才已经牢牢掌握了主动,因为子云先生和贺革都是君子,所以反倒不能再勉qiáng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的马文才去gān什么。
因为之前可以用马文才,是因为误会他暗地买粮是囤积居奇发天灾财,他所为“不义”,所以“不义”可以被利用;
但此番他们若明知马家的危机就在眼前而依旧不管不顾继续利用马文才,那他们的行为就成了“不义”。
如果贺革和子云先生是以己为先的小人,马文才这一招毫无用处,反倒会因为jiāo出把柄而被越发利用,因为“诈取官绩”也是罪责。
可马文才赌对了,他们都是君子,所以**
“我在犹豫是否用你做遮掩之人时,曾卜过一卦。”子云先生看着马文才,缓缓开口。
“因为此卦,我最终下定了决心。”
马文才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卜卦的事情,顿时有些茫然。
“这一卦,不是为我自己而卜,而是就见你之事问卜与上天。”
子云先生笑道:“当时我不明白,不过是见一学子,为何会是乾卦的第二爻,心中实在是好奇,便随着文明先生连夜上山。”
马文才的茫然已经变成了惊愕。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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