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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听到贺馆主终于提到了他来的目的,马文才心中一震,正色肃容道:“其实即便没有陛下的新政,小子也是准备今年来会稽学馆求学的。”

“哦?”

“贺公昔日以《五经》见长,我家与馆主家中又是故jiāo,家中早有将小子送到贺公膝下求学的想法。”

马文才不慌不忙地解释。

“只是陛下立馆兴学,贺公门下生徒数百,诸多事务缠身,家中反倒不好将小子送来麻烦贺公。后来贺公病重,家父探望数次,回家后直言贺公为了这些学子禅心竭虑,只盼望他能够好生养病能少费些神便是万安了,更是打消了将小子送来的念头……”

“马太守心地仁善,贺某替家父谢过马太守的关心。”

听到马文才提起自己逝于任上的父亲,贺革眼中也大是伤怀。

“只是马太守乃是吴兴郡的太守,吴兴学馆的沈馆主与我父亲齐名,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他父亲的身体并不算硬朗,任会稽学馆馆主时已五十有余。五馆大兴之时,馆中内外之事接踵而至,庶务学务繁杂,这位原本只是做学问的老人自然是心力jiāo瘁。

再后来国子学重建了,原本士庶一体的学馆顿时士庶分别,士族子弟纷纷退学,寒门子弟自怨自艾,而这完全违背了五馆建立的初衷,着实打击了这位老人。

而后他的父亲身体越发沉重,直至一病不起,因为学馆而费尽心力,也并非是虚言。

马文才善于察言观色,见贺革心防已经卸下大半,立刻继续加qiáng他的好感:“贺公病逝之后,馆中学生罢读回乡者不少,家父心中一直心忧着会稽学馆之事,好在贺伯父继任馆主,家父才算放心。”

“至于贺伯父所问,为何不让小子在吴兴学馆就读,一来是为了避嫌,家父是吴兴太守,小子入读吴兴学馆,自然处处受到优待,家父认为这样违背了让小子入学馆读书的目的,对心性上的磨练也会有所欠缺……”

马文才笑了笑,这是家世上的优势,他不必细说,贺革也会理解。

“二来,小子在家中学五经,与《礼》上总是有些不得jīng髓,五馆之中,会稽学馆尤善《礼》,所以家父才又又起了我将小子送来伯父门下就读的心思,只是前几年伯父刚刚继任馆主之位,家父怕烦劳到伯父,便督促小子在各郡之中游学,吸取各家之长,免得太过愚笨,一来让贺伯父受累,二来来日也不会给贺公及贺伯父丢人。”

他又露出惭愧的表情:“实不相瞒,家中年初就已经准备好将小子送来,只是小子在吴郡耽搁了一阵子,等到准备动身时,陛下却下了那道诏书,家中反倒犹豫了……”

古时候拜师乃是大事,士族子弟游学,或者在家中私学,即便先生再多,也不见得都会“拜师”,先生也不见得会收为弟子,只不过有师徒情分,却不见得有师徒名分。

越是亲熟,越是谨慎,否则好生生的孩子送来,没有养成俊才,说不得要羞见故人。

马家对“拜师”如此慎重,不但是对马文才负责,也是对贺家门风负责,是以贺革不但不会生气,反倒有被尊重的感受。

“马兄怕是担心我误会你家将你送来,只是为了谋个前程。也是,以他的性子,或许为了顾忌我的感受真不会送你来……”

听到马文才的一番话,贺革对这位成年后并不常来往的故jiāo已经起了极大的好感,称谓上也从“马太守”变为了“马兄”,自然可见心情之变化。

贺革笑着捻了捻颔下的胡须。

“那你为什么又来了呢?你难道不担心我也误会你只是为了前程吗?”

“小子为什么要担心呢?”

刚刚还有些羞涩的马文才此时笑得坦dàng:“三世不至五品之族便要除士,小子的祖父是散骑御使兼任太守,父亲是太守,到了小子这代,若不能官至高品,就要落得下品士族的下场。小子身在士门,又并非天生灼热,为了家中前途努力谋划,又有何不对?”

“更何况,小子若有幸拜在贺伯父之下,必定不能堕了贺公的名头,如果不是这样,家中又何必如此慎重?”

马文才表现出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

“既然小子当得起这样的名声,自然就要有与之相称的才德,五馆之中取优异者入京,小子若不能入京,才是对故jiāo最大的侮rǔ。既然如此,小子为何要担心贺伯父误会小子只是为了前程?”

“小子不怕贺伯父误会……”马文才的话掷地有声。“小子来,求贤,求学,也求名!”

这样的马文才,让原本对他就生出欣赏之心的贺革顿时动容,大声喝采。

“说的好!”

第4章 入室弟子

九品中正制,自魏晋时起成为门阀垄断和保证门第不败的权柄,行至现时,即便改朝换代、连年动乱,依旧还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寒门得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想要让士庶无别,而是迅速将自己改换门庭,通过各种手段将自己变为“上品高门”。

正因为有了太多因战乱兴起的新士族,士族门阀们于是又生出许多辨别“门第”和官职“清浊”的办法,以保证自己的地位依旧高高在上。

“断士”,成了许多次级士族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

九品之中,一品乃是圣人之位,无人一品遂成虚品。

二品乃是帝族和高等士族所垄断,称为“灼然”,如琅琊王氏、兰陵萧氏这样的门阀,父、祖均为八公或王亲,累世公卿之后,便是真正的天生贵胄,灼然二品。

其余品级,只要不是二品,统统都是“下品”,只不过从三品到六品门第,依然还算是士族罢了。

到了七八九品,便已经是庶族,无人授官也不会认领,几乎是废品。

像是马家这样家中三世以上为五品官职的士族,在梁国被称为“次门”,一旦有一代有子弟升至三品并长期任职,家族便变成了“一般高门”,但如果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子弟不肖,家中嫡系子弟无人能够担任五品以上官职,便很快就要落到下等士族甚至是庶人里去了。

在如今的世道,成为下等士族和庶人也没有了什么区别。

马文才既然是长子,又生在这样的世家,为了家族谋划,确实才应该是他应有的责任和抱负,如果为了名声瞻前顾后,反倒让人生出懦弱之感。

贺革和贺玚并非出身高门,只是因为世代经学大家,门下贵胄士族众多,才被皇帝授为“勋品”,享有士族一样的特权,但其所处的局面,和马家相差不远:

——一旦贺家不能再出大家,教导不出举世皆称的俊才,这勋品之位,很快就要变成不入品。

贺革和马家历代士人一样,既不是天生贵胄,又不肯自甘堕落,便越发刻苦勤勉,努力立身于世。

所以马文才一句“求贤,求学,也求名”一出,立刻便让贺革也生出了共鸣之心,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好”来。

时人常道士族好,又有谁知道次等士族之忧患,勋品之族的挣扎?

这一句“好”,是为了马文才的“争”,也是为了自己的“争”。

当下,贺革心中便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就冲着马文才这“争”之心,也要将他收为入室弟子,他贺家这一代的名望,也许不必寄托于学馆,而在这位学生身上。

这心境一改变,再看待马文才,便完全不是对待普通学子,或是故jiāo之后的态度,油然生出了看待自家子侄的心态。

马文才自是最先感受到这番态度变化的,当即躬身开口:“当不得贺伯父……”

“还称呼我为贺伯父?你的束脩带来了吗?”

贺革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正式入门,拜师之礼便是先向老师叩拜,再奉上“束脩”,“束脩”原本是肉gān,到了魏晋之时,便随着门第的区别而有所不同,寒门拜师,一束肉gān即可,而士族通常是丝绸绢帛和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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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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