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已是盛夏,他们足足爬了半个多小时的山,等站在那山顶时,个个汗流浃背。
霍初霄穿得最多,却出汗最少,半路上他对小兵伸出手,后者递给他一把绢面涂满黑色涂料的伞。
他撑开,要为荣三鲤打,顾小楼突然冷哼一声,也从竹筐里抽出同样的伞,只是略旧一些,撑在荣三鲤头顶,然后以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霍初霄无所谓地笑了笑,给自己打。
小白满头大汗,却jīng力充沛,爬上山后依旧神采奕奕,猴子似的活蹦乱跳。
“我们在哪里烧A?”
荣三鲤环顾一圈,选了块较为平坦的空地,让他们把东西拿出来。
佛香、蜡烛、纸质金元宝**零零碎碎地堆在一起,让人看着就满心苍凉,耳中听到的却是生机勃勃的蝉鸣和鸟叫,组He出一种差异极大的荒诞美_gan,好似活在一个梦幻虚假的世界。
荣三鲤点燃了两_geng蜡烛,,摆放好纸钱,让顾小楼放鞭pào。
小白对于这件事很_gan兴趣,夺过点鞭pào用的香,抢着要来。二人争执之间,他一不小心把荣三鲤亲手摆好的纸钱堆给踢翻了。
二人愣住,谁也不敢动弹。
荣三鲤微垂着头,冷冷地低喝一声。
“胡闹!”
顾小楼跟了她五年,很清楚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有多严肃多重要。家里多了个没规没矩的野孩子,他这个当老大的,自然要出面管教,于是当即拽住小白的手。
“三鲤,我带他去一边等你。”
荣三鲤点点头,小白就被顾小楼半拉半拽地往前带了几百米,最后停在一株歪脖子老树下,遥遥地朝这边看来。
霍初霄瞥了眼从不离他一米之外的范振华和那些护卫兵,吩咐道:“你们也过去。”
范振华A了一声,急道:“可陈总理派我来的时候特地吩咐过,绝对不能离您太远A。否则要是您出了事,他能要我的命。”
“那你怕不怕我现在要你的命?”
霍初霄眸光冷漠地看着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
范振华迟疑不决,最后沉声警告了荣三鲤一句“要是敢胡来就毙了她”,才带着那些人走到顾小楼身边,站着不动,戒备地看着这边。
相隔这么远,他们的说话声已经听不清,被山顶的风带去了很远的地方。
荣三鲤手里握着一把紫红色的长香,收回视线道:“你的下属可真是忠心耿耿。”
霍初霄抬头看了看晃眼的太阳,“你还是抓紧时间吧,否则祭祀的时间就要过去了。”
荣三鲤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他的来意,姑且理解为看热闹,不再理会他,专心做事。
竹筐里还有一叠切好的猪头r,几块荣M_生前爱吃的点心,一瓶荣父喜爱的竹叶青。
一切都布置好后,荣三鲤跪在这几样东西前,认认真真地叩拜三下,闭上眼睛,记忆混He着佛香的味道,一同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原主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她都知道,比看电影更生动。她看见了对方儿时与家人间的温馨和睦,也看见了原主收尸时的悲痛yu绝。
如此清晰的记忆,很难不_gan同身受,事实上当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第一瞬,就突然明白书中原主为何那么执拗,宁愿死也要报仇。
那种仇恨shenshen扎_geng于心底,想忘忘不掉,想逃逃不了,唯有手刃仇人,将他的血洒在父M_的墓前,才能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她毕竟不是原主,所以比她理智得多,绕开了原主选择的错误的路,另闯一条更为安全的。
不过这条路的终点是通向成功么?她至今无法肯定,只能尽力部署好一切,走一步看一步。
荣三鲤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睛睁开一条缝,不动声色地瞥着霍初霄。
在原书中,霍初霄毫无疑问是原主的对手,但是与他接触了这么久,对他的看法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到底是敌是友?
陈闲庭亲手提拔他,给了他无上荣耀的生活和地位,他毫无疑问是陈的人。
那他何必对她死缠烂打?
只是为了追求她?不可能**只有常清廷的x子才会做那种无脑的事,霍初霄绝不是会在漂亮nv人面前抛弃理智的人。
大概是身边只有他,不用担心被外人听见,荣三鲤生出了一点试探的想法,看着ca在猪头r前三_geng缓慢燃烧的香说:“当年陈闲庭下令杀他们的原因,想必你很清楚。”
霍初霄低低地嗯了声。
“东yīn人攻入平州时,曾胁迫先帝立下一份割地赔款的协议,同意割让平州、沪城、东部三省等地,并且赔偿五亿两白银给他们。先帝迫于x命威胁,立下协议,准备jiāo给他们时突然反悔,将协议与虎符一并jiāo给我爷爷,自己则自焚于皇宫之中。
几年后爷爷死于平州,东yīn人翻遍他的尸体也没找到那份协议。紧接着陈闲庭的大军就攻打进来,东yīn人败退,陈闲庭领兵入驻平州,任总理一职,听闻此事后,就找到我爹,要他jiāo出协议。”
荣三鲤顿了顿,声音悲痛。
“我爹不知协议所在何处,陈用尽办法也未能让他开口,最后恼羞成怒,以通敌叛国之罪,抄了我家满门,除了我。”
霍初霄见她情绪低落,忍不住打断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
“他们的事情过去了,你我的事情却没有。”
荣三鲤转过脸,眼眶微微泛红,仿佛淡淡地扫了一层胭脂。
“外人都说你是因婚约才求陈闲庭留得我一命,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其实陈闲庭一早就怀疑协议在我这里,所以才让你以成婚的名义接近我,对不对?”
这个猜测并非空xué来风,书中原主临死前的几个月,霍初霄还在chuáng上与她谈起过此事,被她一口给否定了。
说不定,这才是书中原主必死的原因。
霍初霄沉默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shen邃立体的眉眼间笼yinJ着一gu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和他本人一样捉摸不透。
荣三鲤等了半天,不见他答话,心知自己的猜测不说全对,起码也说中了五六分。
山顶阳光bào晒,苍翠的树叶反she出明晃晃的光。两人一站一跪,bào露在Yan阳下,却犹如中间隔了层冰,谁也接近不了谁。
她冷冷地扯了下zhui角,决定断了他的念头,起身凑到他耳边。
“自从他们死后,我就发誓不提这份协议,但我今天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nv人的气息温热中带着淡淡香味,洒在他的耳朵上,清越的声音近在咫尺。
“那份协议早就被爷爷一把火烧掉了,谁都别想拿到。”
霍初霄抬起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烈日底下尽显无疑。
“是么?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
“我不恨你爹,当年指点我生路的人,就是他。”
荣三鲤猝然拧紧了眉,慌乱地朝远处看一眼,确定那些人暂时没有过来的意思,才沉声道:“怎么可能?”
霍初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盒子本来jīng致美丽,但是年头太久,被拿出来观赏的次数太多,导致边缘已经磨损,露出红色的nei里。
“十年前我家破人亡,身无分文,登门求助,他将我拒之门外,还丢出了我家为了结亲特地赠与你的传家宝玉,告诉我姻缘已断,不要qiáng求**
当时我也以为他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直到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藏着一封引荐信和一张银票,已在暗中为我指明方向。”
荣三鲤满脸震惊。
“他真的帮了你?为何从未对我提起过?”
霍初霄苦笑了一声,摩挲着盒子说:
“或许他也不确定我是否能东山再起,事实上倘若我胆小一分、谨慎一分,如今依然是个不起眼的边疆小兵。”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人简直无法接受。
荣三鲤紧盯着他的双眼,企图从里面找出说谎的痕迹,可是失败了。
随即她又问:“既然你我无仇,为何不早日坦白?”
离开平州的那一晚,她甚至想过要不要趁他酒醉冒险杀了他,彻底解决这个将来的威胁。
最终她放弃了,不是因为心软,而是门外就站着十几个小兵,倘若她得手,小兵们必定将她乱枪打死,ca翅难飞。
现在**他告诉她,他一点也不恨她的父亲,反而非常_gan激?
霍初霄启唇yu说出实情,眼角余光瞥见范振华已经带着下属朝这边走来,就闭上zhui,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飞快写下一个字。
等他们来到二人身边时,字正好写完,霍初霄把她的手抬到唇边,落下一个暧昧至极的吻,挑着眉戏谑地说:“今日我们已经见过长辈了,是不是可以考虑丧酒变为喜酒,让你借这个机会,改成我霍家的姓?”
荣三鲤平日里十分冷静镇定,今天一下子得知太多事,没有他那么反应迅速。此刻她心烦意乱,顺水推舟,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了句“滚你的”,就握紧那只手,把竹叶青浇在地上。
范振华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扫,不苟言笑地提醒道:“督军大人,今日天气炎热,山上又无yīn凉可避,为了您的body着想,还是尽快下山回公馆吧。”
顾小楼和小白也走了过来,为荣三鲤撑伞,不甘示弱地说:“是你们督军自己要跟来的,说得好像我们qiáng留一样,倒抱怨起天热了。”
范振华最讨厌这种不懂规矩的小子,斥道:“你们说话客气点!”
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荣三鲤收拾好东西,转过身说:“回家吧。”
她是今天的主角,她都发了话,山顶上又这么热,众人谁也不想留,离开跟着下山。
来到山脚,各自上车。荣三鲤坐在车nei,透过窗户看着护送霍初霄上车的范振华。
他与第一次见面时无异,人高马大,表情冷漠。身上穿着副官的蓝色制_fu,肌r几乎从挺括的_yi料里爆出来,拳头大的可以一拳打死牛。
由于有时太过听霍初霄的话,他给人的_gan觉就是霍初霄的一条狗,绝不会怀疑他对他的衷心。
可刚刚霍初霄在她手心写下的字,分明就是一个“范”。
他以前不告诉她真相,是因为范振华。
而他刚才对她说出实情时,范振华的确不在场。
车子启动了,荣三鲤靠在椅背上,回忆以前与他接触时的情形,发现无论哪一次,哪怕他们仅仅是在书_F_喝个茶,范振华都要站在门外守着。
她曾以为是为了保护他,仔细想想,其实更像监视。
脑中突然又浮出一件事,之前去省长家参加宴会时,霍初霄曾告诉过她,范振华的太太是陈闲庭的远方表妹。
当时她没放在心上,笑笑就过了。现在突然意识到,可能那时他已经在暗示。
所以说**范振华其实是陈闲庭安ca在霍初霄身边卧底,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而霍初霄对她的死缠烂打,对她的无脑追求,都是演给远在平州的陈闲庭看的?
这么说来,霍初霄倒与她是一路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是不对,他要是不恨她,也不_fu从陈闲庭,那么在书里最后为什么要杀掉原主?原主除了想报仇外,并没有触碰其他的禁忌。
荣三鲤终于知道了真相,却_gan觉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眼前蒙了一层浓浓的雾,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茫然,以至于顾小楼以为她沉浸在亲人逝世的伤痛中,停下车安慰道:“三鲤,我永远在你身边。”
荣三鲤抬起头,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忽然不再纠结了。
霍初霄本就不是她计划之中的,得知真相又怎样?能利用他最好,不能利用就还是按照原计划来,不会受到影响。
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正要点头时,小白突然高举双手,嘹亮地喊了声。
“还有我!”
顾小楼嫌弃道:“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我也是三鲤的gān儿子A。”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前面的车按喇叭,问怎么不动了。
荣三鲤忙安抚他们,让顾小楼继续开车。
霍初霄毕竟还有收编军队的任务在身,把他们送到永乐街,就前往省政府了。
锦鲤楼难得休息一天,荣三鲤无事可做,想起这些天的饭菜都是顾小楼做的,就拿出曾爷爷的菜谱,对照上面选好食材,准备犒劳犒劳顾小楼,顺便为小白做一顿迟来的接风宴,让他们吃顿好的。
这些天店里又上了不少新菜,云tui炖rǔ鸽、麻油酸菜鱼、生菜鸽松等等**
其中生菜鸽松的材料最为接地气,却是当年皇帝最爱吃的,本来只有紫禁城里有。后不知被谁偷得菜谱,成为了羊城名肴。
这道菜用料很简单,一是鸽子r,二是生菜,都以最neng的为佳。
手法稍显复杂,一只鸽子不过四两,还是连同骨头和毛一起的,宰杀洗净后,要耐着x子把r一点点从细如竹篾的骨头上切下来,剁成r里,用T味料腌制。等到入味后下锅大火翻炒,轻油少盐,宁淡勿咸。
至于生菜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无需下锅,以稀释的灰锰氧水浸泡,反复冲洗,方能用来包裹鸽子r。
两种食材一熟一生,滋味各异,放在盘中晶莹翠绿,喷香扑鼻,却一点也不油腻,乃盛夏时节清热解毒之佳品。
如若客人嗜辣,便佐以特制的香辣酱,涂抹在鸽松或生菜上,吃法很有点德国汉堡的意思。
锦州城气候适宜,养鸽子的人家很多,因此这道菜物美价廉,推出后广受欢迎,已经卖出去许多。
荣三鲤只在教刘桂花的时候做过一次,这是第二次,烹饪时非常用心。
午饭做好,摆在石桌上,顾小楼昨日傍晚花三块大洋购入一顶凉棚,已经让工人搭好了,面积颇大,足足遮盖了半个院子,石桌正好藏在yīn凉底下,温度比外面低许多。
凉棚的主体是木头架子,顾小楼额外买来几盆葡萄树,说等来年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铺上凉席躺在下面乘凉,一张zhui就能吃到葡萄了。
他描述的画面确实美好,引得荣三鲤都忍不住向往。
盛了三碗饭放在石桌上,她左右看看,咦了声。
“小白呢?”
“他满身臭汗,我让他_have a bath_换_yi_fu去了。”
荣三鲤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顾小楼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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