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绪面色苍白,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由自主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书桌一角,吸了一口气保持住冷酷表情,沉声道:“……原来如此。裴左使,你带本座去黑牢瞧瞧。”
裴云微微一愣,抬头望向司明绪。他随即意识到此举不妥,又迅速低下头去,拱手道:“黑牢yīn暗cháo湿,肖衡那间囚室被他的脏血弄得污秽不堪。城主若今日要去,容属下派人先行打扫一番。”
肖衡那间囚室被他的脏血弄得污秽不堪……裴云后面又说了什么,司明绪没听清楚。他满脑子都回dàng着这一句话。
他想象着那血腥场面,以及日后男主种种惨无人道的报复手段,什么檀香刑啦,什么步步生莲啦,什么三花聚顶啦,什么梳洗啦,什么人彘啦,什么狗刑啦……还有男主知名著作《刑无止境》上的无数翻新花样。
司明绪喉咙发gān,不由得暗暗吞了一口唾沫:“不用了,你现在就带我去黑牢。”
还有挽救余地的,一定有的!毕竟现在他还没有剜掉男主灵核!只不过是穿了男主琵琶骨,关了他三年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司明绪拼命为自己打气,虽然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他这么东想西想,整个人都神思恍惚,一路上没和裴云说一句话。
碧霄城的黑牢位于城后小树林,十分偏僻。顺着一道长满苔藓的石梯盘旋而下,便是一道幽深长廊。长廊左右分别是十二间囚室,每间囚室之间的墙上都点着一盏长明灯。饶是如此,黑牢里还是十分yīn森。
而囚禁肖衡的囚室就在长廊最深处,最黑暗的地方。
狱卒长得知城主今日大驾光临,早已满脸堆笑,带着几名狱卒在牢门前候着司明绪。他引着二人,一路到了黑牢长廊尽头――肖衡的囚室前。
司明绪眯着眼睛,透过牢门那根根粗如儿臂的铁栏杆,隐隐绰绰看到牢里墙上似乎吊了个人,想来便是男主了。
他定了定神,心中反复默念红宝书“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果断扬手让狱卒长打开铁门,壮起胆子信步走了进去。
一双孤láng般的眸子在黑暗中冰冷地注视着他。
十六岁的少年被铁链吊了起来,其中一部分铁链,穿过了他的肩膀琵琶骨。少年身子单薄瘦骨嶙峋,展开双臂被挂在墙上的样子,像一只毫无生气又枯萎肮脏的蝴蝶标本。可他的眼睛,冷漠清醒得如同远山上的皑皑白雪。
卧槽!这,就是《噬天剑魔》的绝对大男主――肖衡?!
果然不同凡响!
司明绪努力保持神色漠然,暗地里心cháo澎湃。这大男主,当真是番茄大大的亲儿子!你瞧这气质,这长相,这眼神,没有愧对番茄大大绞尽脑汁水了整整一章3000字的外貌描写!
他处于初次亲眼见到男主的震撼之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狱卒长瞅着肖衡那桀骜不驯的无礼眼神,又瞟到城主面无表情的样子,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啪”地一声给了男主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小杂种什么眼神,看什么看,城主的尊容也是你这小畜生能看的?再看,当心我挖了你的狗眼!”
司明绪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来不及伸出尔康手,只得在心里破口大骂――你这pào灰自己活得不耐烦了也就罢了,求求你不要连累他人!本座还没有放弃希望,还想挽救一下的!如果能抱上男主大腿多活几年,说不定就能完成组织jiāo待的任务!我的任务奖励,我的帝都一百二十平米学区房!
肖衡被狱卒长这重重的一耳光打得偏过头去,脑袋猛然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砰”,嘴角流下一丝暗红色的鲜血。
过了片刻,少年才慢慢扭过头来。他甚至没有看那狱卒长一眼,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司明绪,而后缓缓开口。
“……你毕竟还是来了。”他的嗓子很沙哑,犹如砂纸擦着铁锅一般难听。
男主大大在和他说话!
司明绪不由得呆呆回道:“我毕竟还是来了。”
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你他妈武侠小说看多了吧,这是哪门子的古龙式条件反she!
“很久不见,我以为你内心有愧,不敢来了。”
狱卒长听肖衡语气无礼,怒骂了一声,扬手想要再给这小子一耳光。
司明绪真的很想问问他,这位大兄弟,你现在工作这么积极,知道后来碧霄城黑牢全体员工都被肖衡大大活剐了吗?当时满地是血,整整剐了三天,连无编制的临时工也没有放过哦,亲。
裴云见司明绪神色微有不悦,立刻上前,一抬手便牢牢抓住了狱卒长的手腕,电光火石间挡下了这一巴掌。
有个靠谱员工的感觉真好!
狱卒长吓了一跳,赶紧翻身跪下:“城主大人,左护法大人,属下只是看不惯这小子的嚣张气焰!这小子好生没有眼力劲儿,城主您只不过要他一颗灵核炼丹罢了,又不是要他性命,瞧他这副德性!”
他偷偷看了司明绪一眼,又愤愤道:“上次城主您还好言劝慰这小子,只要他自愿取出灵核,便赐他一大笔灵石和美婢奴仆,包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他呢,非但不领情,言语之间还大为不敬,全然不顾城主您一片宅心仁厚,简直罪不可恕!”
司明绪无力吐槽。这都是些什么扭曲成麻花的三观啊,宅心仁厚这词是这么用的么?!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原著品德值10分的司明绪带出来的这些个下属,估计品德值都不会超过20分。
他垂下眼帘,淡淡瞥了狱卒长一眼。那人匍匐在地,没听见司明绪的回答,不禁心里打鼓,手脚都在发软。
司明绪不再理会他,缓步上前,仔细打量了男主一番。
肖衡被穿了琵琶骨吊在墙上,锁骨下方铁链穿过的空dòng处,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因为时日太久,已经没有血流出了。他身上污秽单薄的囚衣也破烂不堪,露出来的皮肉没有一块儿是完好的,有些是鞭痕,有些则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怎么搞的?”司明绪喃喃出声。
肖衡斜睨着他,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嘲讽笑容。
而狱卒长似乎找到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儿得罪了城主,赶紧一边叩头一边道:“属下知晓城主大驾光临,今日还没打过,就是怕这小子又晕过去,城主您问话不方便。属下早就备好了浓盐水浸过的倒刺毒龙鞭,还有烙铁和拶指(音攒,古代夹手指的刑具),这就让下人拿过来。”
司明绪觉得自己多半麻木了,听了这话眼前也没发黑,只是内心一阵抽搐,既可怜男主,更担心自己,还想给这位狱卒长大哥烧香。
他沉默了半晌,做了一个决定:“裴云,把他放下来,链子也全都去了。”
裴云愣了愣:“城主,丹炉就在隔壁,药材也都准备好了。明晚到了时辰,把丹炉推进来,就可以开始炼制九转凝碧丹了。”
“我说把他放下来,去了链子,你没有听见吗?”司明绪寒声道。
炼你大爷的丹啊!再炼,再炼大伙儿都凉透了!
跪在地上的狱卒长也被城主的变脸速度惊了一下。不过司明绪向来喜怒无常,这狱卒长又是个见风使舵的:“对对对,裴护法您赶紧把人放下来,这样吊着,待会儿剜取灵核也不方便。”
狱卒长大哥,狱卒长大爷,您可闭嘴吧,求您了!
肖衡果然冷笑一声:“我肖衡宁可自爆而亡,也绝不会让司明绪你这狗贼得到我的灵核,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男主就是男主,硬骨头啊!司明绪一边暗中赞叹,一边抬手示意裴云把他放下来。
裴云只得上前解开铁链,把肖衡放下来靠坐在墙边,又用力将铁链从他琵琶骨里抽出。那铁链从肖衡琵琶骨中穿过,多年来已和皮肉筋骨长在一起,锈蚀得厉害。此时陡然被硬生生扯出来,链身水光淋漓,湿漉漉地全是鲜血。
肖衡死死咬着牙关,任凭那粗砺的铁链在体内骨骼肌肉间穿梭摩擦,竟是一声不吭。
待铁链终于完全抽出,少年的身子失去牵制,登时软软地跌倒在地。他被穿了琵琶骨,又忍受了多年的非人折磨,此时浑身剧痛,脑子昏昏沉沉,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肖衡狠狠咬着下唇,bī迫自己保持清醒,同时用极其仇恨的眼神盯着司明绪。若他能活着出去,迟早有一天,他会让这狗贼生不如死!
司明绪被他那冰冷狠戾的目光死死盯着,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他当然知道男主这愤恨至极的眼神代表什么,代表檀香刑啊!!!
他暗暗吞了口唾沫,半天才勉qiáng开口:“裴左使,本座不炼那什么丹了。把他送回城里修养罢。”
听见这句话,肖衡微微一震,随即冷笑道:“同样的招数再来一次就不灵了。司明绪,你枉自活了那么多年,连这也不明白吗?”
裴云倒是急了:“城主,九转凝碧丹的各种材料好不容易准备齐全,隔壁丹炉汤药也都预热过了。错过此次,前功尽弃,城主您这是……”
“我说了,不炼了。今后也不炼了。”他低头看着男主。肖衡大大,看我这友善无害的真诚眼神!
肖衡只是露出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
“……属下明白了。那,还是送回您院子里的东厢房?”
司明绪这才想起来,原著里司明绪为了赢得男主的信任,同时也为了监视他,一开始就安排男主住在自己附近。也就是司明绪的住处,寒梅小苑的东厢房里。他想了想,觉得挺好,住得近点儿,抱大腿也更方便嘛。
想到抱大腿,司明绪当机立断,也不吩咐下面的人安排担架了。只见素来有洁癖的碧霄城主一弯腰,也不怕脏污,把浑身是血的少年轻柔地抱了起来,大步走出囚室。
没错,就是你想象的那样,公主抱。
裴云整个人都震惊到短路了,同手同脚地跟了上去。狱卒长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整个人呆若木jī般跪在地上,目送城主抱着那臭小子离开。
最懵bī的还属当事人肖衡。
他脑海一片空白,身子下意识地微弱挣扎了几下。奈何他这点儿力气在碧霄城主眼里跟小猫挠人似的,没有任何作用。
司明绪原本还担心自己气力不济,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碧霄城主这个身体,抱个小孩儿简直不费chuī灰之力,就跟一片羽毛似的,他感觉自己可以扛十个。
唯一的遗憾是男主好像被他吓坏了,身体僵硬无比,脑袋也尽量偏开,避免挨着他的肩膀。唉,我有那么可怕吗。想当初,我可是以亲和力著称的妇女之友,绰号中央空调,超级暖男一枚啊。
【叮~用户请注意,主角性别为男哦。】
你这微波炉废话真多。
司明绪把男主从城后黑牢里一直抱到寒梅小苑,一路上惊掉下巴无数。寒梅小苑的东厢房虽然不大,但打扫得很gān净。他轻手轻脚把男主放在柔软的大chuáng上,又细心拉了被子给他盖上。
少年躺在柔软的chuáng上,身子僵硬,如同受伤的小shòu一般警惕地盯着司明绪。他不知道这恶心的伪君子又要玩什么先礼后兵的花样,他三年前已经尝试过一次,并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黑牢之rǔ,定当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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