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帝王用真心,这唐庄语怕不是个傻子吧?
这是叶嫦雪看完了唐庄语的整个人生后,心里首先冒出来的想法。
其实关于杜柔流产这件事,叶嫦雪在原主记忆里搜索了一下之后,发现唐庄语压根没有做过这件事,她是冤枉的。
原主或许不算是个好人,对着杜柔也用过手段。但是害人肚子里的胎儿这种事,她却是不会去做的。
就是唐庄语对杜柔用各种手段的时候,严格看来,其实,她也几乎从没占过上风。
说到底,还是心软了。在乎皇帝对她的看法,在乎他的爱意。所以,处处落在下风。
但是,如果那个对皇帝心存爱意的唐庄语彻底消失了呢?叶嫦雪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看向中庭里的花草。脸上,是轻描淡写的不在意。
因为心中有爱,才有了弱点。若是爱意全消,自然,弱点也就不存在了。
小宫女碧草收拾了碗筷,倒了一杯热水送到叶嫦雪身边,看到她的模样,不觉再次热泪盈眶。叶嫦雪好笑的看向她,道:“你又哭什么?”
碧草掏出一方洗得发白的莲青色素面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噎着说道:“自从那杜贵妃进了宫之后,娘娘几乎再也没有这样笑过了,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如今看到娘娘又能这样笑了,奴婢好生欢喜……”
叶嫦雪走到碧草身前,拿过她手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以后,我会常常这样笑的。你要是喜欢看,尽管看就是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偶尔有一两声凄厉的猫叫声隐约从远处传来,极像是婴儿的啼哭声。听起来,令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在碧草睡着后轻微的鼻息声中,叶嫦雪举着烛台,走到了梳妆台前,朝着菱花镜里面看了过去。
昏huáng的铜镜里,照出了一张惨白的面容来。形销骨立,全无血色,枯huáng得像是稻草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看起来简直像个女鬼。明明不过才二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四旬开外的人一般。
这废后本来有七分的颜色,如今,在冷宫里折腾得只剩下三分了,拿什么跟那天仙下凡一般的贵妃比?
叶嫦雪伸手抚上自己现在没有二两肉的脸颊,思忖起来。
如今最重要的事,显然,就是将身子养好,将容貌养回来。否则,顶着这副模样就算是见到了皇帝,也只会更令他感到厌恶而已。
人啊,没有不好色的,尤其是男人。若是有了十分的美貌,做起事来,必定是事半功倍。
就是不知道自己在黑色布袋里抓到的那个叫做什么美貌加成的东西,效果究竟如何了……
要养好身子,在这冷宫之中,显然,是离不开银钱的。可是,她们现在所有的一点首饰银两,根本就不够。原本带进来的东西就不多,在这五年里,陆陆续续的,已经花费得差不多了。
所以,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弄到银子。
如何弄到足够养好身子的银两呢……叶嫦雪慢慢抬起自己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翌日清晨,碧草照例早早起身,服侍叶嫦雪梳洗,然后端了简单的早饭来。用过饭食之后,叶嫦雪开口问道:“碧草,咱们在这冷宫里,可有相熟的太监?”
碧草愣了愣,而后道:“娘娘一向不关心这些事的?今儿个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叶嫦雪道:“往日是我糊涂,如今醒过神来,自然,得为咱们的以后打算一番。”
碧草闻言笑了,说道:“相熟的太监自是有的,名叫小邬子。往常花银两买菜蔬买布料针线什么的,奴婢都是找的他,还算有几分jiāo情。”
叶嫦雪又问道:“此人品性如何?”
碧草道:“有几分小贪,但是心地不坏。”
“那便好。”叶嫦雪点点头,取出一方帕子来,说道:“你去拜托他,出宫将这帕子卖了吧。”
碧草一边接过帕子,一边说道:“娘娘不知,就这样一方帕子,是卖不了多少银钱的——呀,这花儿绣的,可真好!”
天青色的绸缎上面,在左下角细细的绣着几丛兰花。层次分明,栩栩如生,被风儿一chuī,绸缎飘动下花朵像是在迎风招展一般,实在算是难得的佳作了。
碧草将帕子拿在手中细细的欣赏了一番,道:“娘娘以前从没有亲自动手绣过什么,奴婢竟不知道,娘娘居然有这么一手好绣艺。这方帕子,卖个一二两银子,是没什么问题的。咱们以后,可不用愁了!”
听了碧草的话,叶嫦雪抿嘴笑了笑,道:“你将帕子翻过来看看。”
碧草闻言,将那帕子翻了一面。顿时,吃惊的瞪大了一双杏仁眼。却见帕子的反面,亦有几丛兰草舒展着,与正面的图案一模一样。鲜活灵动,令人见之忘俗。
“娘、娘、娘娘,这、这是……”碧草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莫非,这,这便是那失传已久的双面、双面绣么?”
叶嫦雪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碧草将那帕子翻来覆去的对比,越看越是惊艳:“这两面的图案竟真的是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到针脚!娘娘,你竟有这般手艺,奴婢从前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叶嫦雪施施然坐了下来,端起一盏水润了润喉,道:“进冷宫以前,是不需要我将手艺展露出来。进冷宫之后,是我糊涂了整整五年,不懂的为将来考虑。如今我清醒过来了,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碧草喜笑颜开,道:“娘娘能如此想,奴婢就安心了……”
过了两日之后,叶嫦雪正坐在窗下绣着一面炕屏,便见碧草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怀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叶嫦雪放下炕屏,笑问道:“做出这副样子来作甚?”
碧草难掩满脸的激动,疾步走到叶嫦雪面前,说道:“娘娘,奴婢托小邬子将那双面绣的帕子卖掉了。娘娘你猜,咱们得了多少银子?”
叶嫦雪一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问道:“多少?”
碧草从怀里取出一包银子,一边展开来给叶嫦雪看,一边激动的说道:“整整二百两啊!这还是小邬子拿了一部分抽头去了,要不然,足足有三百两呢!”
叶嫦雪听了这话,脸上仍是原来的神情,道:“瞧你这眼皮子浅的模样,从前见的银子还少了?”
碧草一边满脸财迷样的抚摸着白花花的银锭,一边说道:“那不一样啊,自从进了冷宫以后,奴婢还就真的没见过这样多的银两了……”
叶嫦雪看着碧草对银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失笑道:“好啦,别摸了。你将这银子照旧给小邬子,托他给咱们买些补身的东西带进来。”
碧草收起银子,问道:“娘娘想要些什么?”
“蜂蜜,当归,阿胶,龙眼和大枣……”叶嫦雪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还有珍珠粉,灵芝,首乌,人参这些,但是估计这些银子还不够,就等下一次,再买贵重的吧……”
碧草逐一将名称记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这些,都是美容养颜补身子的东西……娘娘这是打算?”
叶嫦雪笑着觑了她一眼,道:“只管去就是了,将来,本宫自有打算。难道,你还打算在这冷宫里呆一辈子不成?”
碧草闻言,又流泪了,红着眼睛说道:“娘娘真的醒悟过来了……奴婢,奴婢真是死而无憾了……”
叶嫦雪取了雪青色的旧湖绸手帕,轻柔的替碧草擦去泪水,柔声道:“咱们都得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碧草破涕为笑,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娘娘,狠狠的点了点头。
此后,叶嫦雪又绣了不少双面绣,都托那小邬子公公拿出宫去买掉,换来珍贵的补品。补养这副破败的身体,滋养损毁的容颜。一日一日,叶嫦雪的外貌肉眼可见的变化着。渐渐的,再也不见了那副活鬼似的样子。从前的丽色再次回返,并且,还更加美艳了。如同枯败的花朵得到滋养,gānhuáng的枝叶再次变得碧绿,枯萎的花瓣舒展开来,重新变得娇艳夺目。
时间从指缝中悄然流逝,一转眼,半年时间就过去了。冬去chūn来,积雪融化。御花园里的花朵静悄悄的开放,冷宫里的花儿,终于也全然绽放了。
明媚的阳光从半敞开的窗户中照进来,金灿灿的,满溢着chūn日的气息。一枝紫藤在窗外摇摇晃晃着,一嘟噜一嘟噜的小花朵开得绚烂至极,随风送进来馥郁的香气。
一位丽人身穿着白色的寝衣,披散着长发,端坐在妆台前,静静的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宫女手拿着木梳,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她那一头黑缎子一般的长发。梳齿过处毫无阻碍,明明没有擦什么头油,发丝却是油光锃亮,充满了健康的气息。哪里还有半年之前,那枯huánggān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