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已经回暖,空气中满是青草的香味,虽然是清明时节,却没有下雨,太阳升得很高,很大,暖洋洋的晒得人全身筋骨都苏软了,几只鸟儿快活地抖着双脚,在树枝间跳上跳下,叽叽喳喳,互相之间有着说不完的话。
江沐把手里刚除下的杂草扔出去,弯下腰,喘着气重重地咳了两声,然后扶着母亲的墓碑慢慢坐了下来。他擦擦自己脸上起来的细汗,看着母亲墓前这生机盎然的一切。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江沐已经很瘦了,整个人都有些gān巴巴的,原来合身的衬衣穿在他身上,被风一chuī,露出他瘦瘦的锁骨和苍白的皮肤,他的脸色也不好,有些发huáng,看上去很是憔悴,头发也毛毛的,在阳光里呈现出一点不健康的huáng色。但是他的jīng神却很好,眼睛里透出一种回光返照式的容光,还有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满足。
这是他此生最为平静安宁的一刻。
“小沐,要好好活下去……就是妈妈不在……也要好好活下去。”
“妈妈不怕这毛病,只是放心不下你。”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母亲死前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回响,江沐嘴边的笑变得略略有些苦涩。江沐是家里的独子,父母早早离婚,母亲起早贪黑,什么活都gān,含辛茹苦将他拉扯长大,才四十五岁就已经满头白发。江沐发誓以后要好好照顾母亲,谁知他刚从大学毕业出来,才参加工作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让母亲过上一天好日子,母亲就被查出得了癌症。为了给母亲治病,他跑遍了所有亲戚家里,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甚至跑去借了高利贷,但他所做的一切却终究没能挽回母亲的性命。
“妈,对不起……”江沐回想着母亲临去前叮嘱自己的话,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我没能好好地活下去……对不起……”
女朋友早就在自己为母亲筹钱治病的时候就跟他说了分手,巨大债务压力更是让他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为了躲避高利贷,他像做贼似的,每几个星期就要搬一次家。但就是这样,还是时不时的会有人找到他的公司里来闹事,没过多久,公司就把他辞退了。失去了原来不错的工作,江沐只好打起jīng神来四处找工作,可是依旧没有用,他的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长久,每当他找到一份工作,那些人就会有如附骨之蛆一样跟上来,吵着要他还钱。不是江沐不想还钱,而是无论他怎么还,他还的钱永远赶不上越滚越高的利息。手里永远没有余钱,好好地走在路上还时不时得要挨一顿打……
他其实已经受够了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有很多次,他已经站到了天台上,却又爬了下来。母亲的遗言让他不得不好好地活下去。如果不是他的拖累,母亲在与父亲离婚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找个好男人,过过好日子,说不定她就不会这么早早去世……他这一生已经够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好好活下去”是母亲对他唯一的期盼,他怎么能连母亲的遗愿都不满足呢?
所以发现自己咳出血来的时候他是很庆幸的。身体越来越瘦弱,四肢无力,钝痛……他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他那得了胃癌的外婆就是这么去的。那一张鉴定书出来的时候他几乎喜极而泣,一直绷着的神筋一下子松开了,他仿佛从身到心都得到了解脱。终于不用再自欺欺人,终于不用再骗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已经够累的了。
“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在下面团聚了……”
风chuī过,chuī得他一头毛躁的头发更加毛躁,江沐垂下眼睛低低地笑起来。
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收拾好除草的工具,江沐顺着窄窄的山路一路往回走。微暖的山风chuī得人身心舒畅,身上虽然在隐隐作痛,但在这懒洋洋的chūn日下,仿佛身体上的一切痛苦都足以忍受了。
江沐在溪边洗了洗手,也许是快死了,他今天心情格外的好,看到溪边长着些野菜,他还顺手采了一些回来。
回到早已经破败的老屋,江沐本打算把野菜洗洗做个野菜羹吃,但一阵虚弱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袭来,他只来得及把工具放好,就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在门口栽了下去。
“系统正在扫描宿体……完成度10%……35%……”
“扫描完成。”
“开始检测jīng神体与身体契合度……进度……20%……45%……”
“检测完成。”
“开始探测外界环境……1%……2%……”
“探测完成。”
“正在读取世界信息……正在生成世界资料……”
江沐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好像就要这么睡死过去一样。
直到他被一阵吵闹声吵醒。
“南有嘉木,你还好吧?难受不难受?”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悠悠姐,别理他,要是真的晕过去了,游戏舱会让玩家qiáng制下线的。”另一个女声语气嫌弃。
江沐不舒服地皱皱眉,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醒了他醒了!”听到他的出声,悠思难忘上前扶了江沐一把,见他脸色难看,忙回头看自己的同伴,“你们谁有带水?”
“这游戏里谁还带水啊。”一个男生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他早看这个南有嘉木不顺眼了。
倒是之前很嫌弃江沐的女生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瓶红色的液体:“我有血瓶,你看看行不行。”
悠思难忘接过血瓶,手脚麻利地拧开,然后凑上去大大地喝了一口。
之前一脸嫌弃脸的男生大惊:“悠悠你不会是要!!!”妈的!不会这么走运吧!悠悠女神不会是要嘴对嘴地给这个南有嘉木喂血吧!醒醒啊!悠悠女神!我们知道你很善良的,但是真的不需要为了只苍蝇做这么大的牺牲啊!早知道有这种福利他也应该晕一下的!
那女生也是一脸“本小姐受惊了”的表情:“悠悠姐!不要啊!”
悠思难忘没理他们,她将江沐扶成一个靠坐着的姿势,然后把脸往前一凑:“噗!”
男生:“……”
女生:“……”
不愧是女神级别的悠悠姐!对这种狂风làng蝶真是自有一派心得。
于是江沐一睁开眼就被悠思难忘一口血给喷懵bī了:“……”
“噗……”
“噗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一脸血还张着个大嘴的江沐,一男一女顿时爆发出一通大笑。
江沐看着自己眼前的一男两女,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悠思难忘慢斯条理地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小块白手绢,一边秀气地擦自己嘴边的血,一边道歉:“南有嘉木,对不起啊,为了让你醒过来,我只好这样做了。”
江沐顾不上去管自己脸上的粘稠液体,只是直着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切,像只吃树叶吃到一半却被告知树叶上涂了屎的考拉。
这是一个画风诡异的主题公园,看来已经废弃很久,到处充满了斑驳破旧的游乐设施,门口拉着一条血一样红的横幅,上在用惨白惨白的字体写着:欢迎来到战栗公园。
“喂。你没事吧?”见江沐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之前笑得前扑后仰的女生也严肃起来。
江沐回过神,目光落在一直捂嘴偷笑的女生身上,然后他身子就是一僵。因为他发现这个长相可爱的女生有一个污力MAX的名字:壕巭孬嫑莪。
“南有嘉木!你装什么傻……”那个男生见江沐装得一脸可怜样,看不过去了,他上前一步,正要说点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向江沐的裤裆上看了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嫌弃的“咦”,“你这个人好恶心。”
他不说江沐还不觉得,江沐顺着他的目光地往自己裆下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的脸“嗡”地一声就红了:“这……这是……”
他发现自己失禁了。
失禁就算了。
他还硬了……
一个大男人,当着两个萌妹子和一个糙汉子的面……
“我……我……”江沐想解释点什么,但他才一开口,一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好像要把他的脑袋撑爆,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把自己的脑子都掏空才好。
“南有嘉木……你……”悠思难忘见江沐脸色不对,正要询问,忽见自己面前弧光一闪,江沐整个人就不见了。
“悠悠,别想他了,这个家伙说一定是太尴尬,直接下线了。”叫“晨光搁浅”的男生上前宽慰她,“我们玩我们自己的吧,别想他了,平白让人恶心。”
“对啊,悠悠姐,总算把他打发走了,我们玩我们自己的。”壕妹妹的目光在晨光搁浅和悠思难忘身上转了一圈,笑眯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