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国国历三十七年chūn末夏初,史官院的张大人忙的很是焦头烂额,只见他一手扶额一手执笔在“微风,无甚大事”后面添添补补成最终看上去通顺又喜庆的句子,密密麻麻一堆字里藏着的也不过是十几个字的意思。
眼尖一点的小太监歪头一看便吓得魂飞魄散,与先前投机取巧的态度截然不同。但还是有胆大一点的能不动声色的看上几眼,暗中记在了心上。
册子上写的也不是什大事,无非是今日君王闲来无事乱点了一下鸳鸯谱,给疆场之王萧海的独女萧晓和闲王叶江宁赐了婚。
朝中不少老臣近来都是卧病在家,有几个还起了辞官归隐之心。也只有夜深人静无人之时才有几个胆大的一把鼻涕一包眼泪拉着老妻哭诉着生平不如意之事,最后莫过于都是对最近君王颁下的圣旨寒了心。
但凡是有点眼力心思的都知道,这圣旨目的自不是为皇家开枝散叶替爱臣尽父道,恐是对疆和王起了戒心。
一国岂能有二王,哪怕是一个比喻又如何呢。·疆王萧海年少时便随当今君主叶桥执剑定天下,数十年来刀光剑影陪君主打下了一国天下又举家迁至边疆守卫的是一国安康。
而今被赐婚的萧晓从小长于边疆,手段狠辣用兵之道更是神乎其技,被边疆战士誉为“沙场金琥”,刺比玫瑰更多更张扬。也有与之jiāo过手的敌军称她为“地狱曼陀罗”,意味着见她如在地狱走向无声的死亡。
当然这些在天边的京中是不知道的,倒是有说她泼辣狠毒的大事小事在京中名门贵女中传的甚广。
闲王并不是君王亲封的,而是他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皇家寺庙的高僧悟已大师说他此生只一个“闲”字才能无病平安,君王便提早封了他闲王之位,并赐宁王府让他搬了出去。
从此,他所行之事便也对得起这闲王之名,日日流连名花美酒之中。年方十八便有了好几房小妾,更别提其他的通房侍妾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前月才娶了李丞相的孙女李萌为侧妃,虽说是那李萌死缠烂打着非他不嫁,但终究是三媒六聘成了亲的。
京中名门贵女中处处流传着“宁嫁疆王老,不作闲王妃”的俗语,便就是谁家的女儿在路上不巧与闲王对上一眼,回到家中父母便早早将她许给了说是可靠的人家,以防着这之又少的万分之一。
说起来这李萌也不是第一个看上宁王容貌的人,但却只有她有胆子在宁王府三尺白绫挂在腋下大吼大叫的嚷着非君不嫁。
最后的结局自是丞相一抹老泪在君王面前跪了一下午求了个侧妃之位,话说丞相的目的本是那正妃之位的,君王以“丢脸”两个字驳回了,便扬长而去。
常年伺候他的小木子甚至听到了他愉悦的哼曲声,让权倾朝野的丞相跪上半天他心里自是十分慡快的。
圣旨传到边疆的时候已经死了不少匹马,传令使甚至有些不太明白君王为何牺牲汗血宝马来传这与时间无恙又不痛不痒的圣旨。
这也不怪他觉得无关紧要,实在是这汗血宝马向来只传战况之急事的,而今传的却是一纸不怎么适合的婚书。
当萧将军一家接了圣旨以后,传令使突然就明白了君王的那点着急的意思。
毕竟向来不动声色的疆王哭丧着的脸上确实是叫他们这些常年揣测君王心思的人能感到愉悦。
君王的圣旨除了送萧晓回京大婚之外,还有些许暗示几年前以国家安危为重拒婚的萧玉。
话说君王这鸳鸯谱也不是今日才开始乱点的,几年前他便想让膝下最宠爱的女儿安宁公主叶安宁嫁与萧玉。奈何萧玉以国之安危和边疆苦寒为由给拒绝了,再加之帝王确实宠这安宁公主,萧玉也婉言了不愿回京之意,君王也只作罢了。如今他竟给萧晓瞎点了这鸳鸯谱,难免不会旧事重提。
“大哥,我看你和暖暖的婚事就在这边疆办了吧,让娘准备一下今日便办了。”说这话的是一袭红衣的萧晓,她眉头紧锁丝毫没有为自己婚事慌乱之情。见萧海和萧玉沉着脸不为所动,她便自顾自的唤着母亲操办,语气里少有的半是央求之后才是以往的坚定。
萧夫人微红着眼眶盯着自家夫君和儿女,qiáng忍着没有哭出来,疆场这数十年她以为她早就流gān了眼泪,而今却是有种泪如泉涌即将冲破出来的感觉。
萧将军叹了口气“那就有劳夫人操办了……”语气里竟是绵长的落寞,他从未想过退守疆场的他还会引来君主这样深刻的猜忌。
十几年前鲜衣怒马无话不谈的少年到如今却成了他心里避不开躲不及的毒瘤,一步一步吞噬着自己最在意的家人和朋友。
萧玉摇了摇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他说“若不然我去和公主和亲吧,以后便回来永守边疆,想必她是不会跟来的。让皇上放了笑笑吧,闲王……”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在场的人都懂了这个意思。
边疆的事传不完全到是非多的京中,可京中那芝麻绿豆大小全民传颂的事情却是一字不漏的传来了边疆。
“不行,大哥你听我的。你与暖暖现在就成亲,不然我们兄妹两个都栽了,我是逃不过了,可你还有机会。你不是说此生不会负暖暖的吗,今日怎么如此糊涂……”
暖暖全名向暖,是当今皇上的堂哥向王爷的小女儿。因年少时贪玩被引入敌军陷井被萧晓救了以后,便以报恩之名留在了边疆。刚开始那几年还只是每年报恩三两个月便回家去,后来不知道哪一年对萧玉暗生情愫以后便索性一年报恩九个月回家两三个月,甚至是十二个月也呆在边疆也是常有的事。
向王爷一开始还会拿女德女戒威bī加利诱的骗她回去,时间久了也随了她性子。只传话来说“让她今后除却成亲和死讯就不要去烦他了……”想来也是认可了萧玉这个人,只是在人后对着向暖的画像左一脚又一脚的踢着。嘴里念叨着“麻烦,这可真是麻烦啊……”
萧夫人紧抿着嘴唇出了房门,萧玉还想说什么,被萧将军抬手示意打断了。“我就应该早日给笑笑选个人家,今日这结局是为父的错啊……玉儿,为父不想你再被牵扯进去了,你就听了你妹妹的吧。她向来有主见,这样做总是最小的伤害了……”
萧玉紧握着的拳头红肿一片,细看竟有血迹渗出来。在战场上身中数十刀都不曾眨一下眼的人,今日却是流下了泪水。他想多年来镇守边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日子都不能叫苦,真心臣服引以为荣之人的猜忌才是真的苦不堪言呢。
“大哥,你去写封信给向王爷和王妃告知此事,我去看看暖暖……”萧晓考虑的很全,丝毫没有即将入虎口的小女儿心思。
萧晓走出房门的时候,正是落日余晖之际。huáng昏的余光打开树里又从枝桠里透出来扫在脸上,她突然觉得很暖。
她本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个孤儿,中秋之际看了某台电视的“如果我是……”伤感之际一响贪杯饮的太多以至于酒jīng中毒来了这异世。
在这huáng沙漫天里,有牵挂着她的家人和朋友,更是学会了一身想都不敢想的武艺。如果能用自己后半生换他们平安喜乐,她是无论如何也是愿意的。
她闭上眼睛便能想起那一天,她头痛欲裂的在这个十岁的身体里醒来。萧夫人在旁边哭的像个泪人,萧将军几乎是半跪在chuáng前,萧玉则拿着碗粥捂在衣服里,见她醒来便死命的往她嘴里塞。
哪时候她便想若这个梦便是她的如果,她便是死在梦里也满足了。所以她暗自下定决心守着他们一家人,除却那一点贪念温暖的私心,她在这个世界便是为她们而活的。
熟悉的清香传来,萧晓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刚浮出的情绪,回抱了眼前的女子。又慢慢的扯开她,拿出手帕轻轻的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平时十分爱笑的向暖今日脸上却只有泪水。
萧晓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然后定了定神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轻松。她说“我听说那闲王可是颜如冠玉,目似秋水,天人之姿。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边疆都没几个好看的人,我嫁他可不吃亏呢……你是哭啥嘛。”向暖听她这么说,哭的更是厉害了,肩膀一抽一抽的,还有些许喘不上气来,想来是哭了很久了。
萧晓推着她向屋子里走去,嘴里念叨着“姑奶奶,你还要不要做我嫂子啊,再哭下去烦我,我就劝我哥今日成了这婚,明日便休了你好了……”
向暖努力的吸吸鼻子,尽量掩住眼眶里喷薄而出的泪水。一时之间,突然觉得人生一世间,颇为无力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