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艳不识字,前世她舞枪弄棒,没有认字的机会。这一辈子,她十岁都辍学在家带孩子,更是大字不识一筐。很快秋假就结束了,二妹林桃和三妹林梅都上了学,她只能在闲暇之余跟着妹妹们认几个字。
隔壁张嫂是彻底得罪了,可是林艳没想到她会去居委会举报。计生办的人半夜十点进了村子,林艳为了能尽快像上一世一样身qiáng体壮,就晚上没事在门口跑上两个来回锻炼身体。
大老远就看到she灯刺眼,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来村子,随后就听见说话声音。应该有四五个人,林艳楞了几分钟,转身就往家跑。家里只有母亲和他们姐妹三个,父亲在隔壁村做活,他是盖房子的瓦匠,好几天才回来一次。
她看那个说话的人挺像村妇联主任,之前母亲就和她说过好几次。林艳回去的时候,母亲刚刚躺下,两个妹妹西头屋子里睡得踏实。家里点着煤油灯,她急急忙忙把这事讲了。
母亲一听,就知道这事是被捅出去了。她之前一直在外面躲着,秋忙才回来,谁知道消息走漏的这么快。
“躲楼板上行不行?”
母亲也是慌了,预产期是在农历十一月。
现在已经十月了,计生办的人做法十分野蛮,逮住就是往死里bī着你堕胎,打掉就直接拉到医院做结扎手术,不管会不会出人命。
林艳冷静下来,对母亲说道:“家里我看着,你先去大伯家躲一会儿。”
林母一听到大伯家,就表情难看,咬牙说道:“上次生梅子的时候,就是你大伯去举报。”
林艳楞了一下,找了件厚衣服给母亲披上:“去后山,别往里面躲,我把这些人打发走,就去找你。”
到这节骨眼上,林母也只能这么办。
林艳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计生办的人,如果不是的话,最多虚惊一场,不过有备无患。
林家没有院墙,林艳chuī了灯,插上门闩,囫囵躺进了被窝。
村子里人家都穷,连个狗都没有。
静谧无声,母亲这时候连个灯都不敢拿,林艳只希望她别摔了。
她这边被窝都没暖热,门就被踹开了。
矿灯刺眼照着屋子里通明,四五个人吵吵闹闹:“人呢?白秀娥。”
林母叫白秀娥,林艳像是刚刚醒来,被人冲过来掀了被子,也是迷迷瞪瞪:“你们是谁?做什么?怎么乱进别人家?”
她这边一吆喝,隔壁躺着的两个妹妹就醒来了。
大妹林桃已经十二岁,出来看到这么多人围在家门口,气势冲冲,也是有些傻眼,声音带着哭腔:“大姐!”
林梅裹着单衣,也是吓得快哭了。
林艳连忙起chuáng,对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说道:“你们找谁啊?”又转头对林桃说道:“你去大伯家叫他上来,爹不在家,这些人突然闯进来,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她给林桃使了个眼色,林桃拉着妹妹就往外面跑。
林艳不怕他们,当年她敢扛着枪和鬼子gān架,如今能怕了几个手里拿着棍子的。
“你爹娘呢?”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拎着棍子,很凶的说:“白秀娥去那里了?赶紧给我jiāo代,我们抓到了她,可是要打你的。”
林艳身材清瘦,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皱了下眉:“我不知道,昨天就出门了。你们是那个单位的?做什么?”
“小娟说昨天还见白秀娥在院子里呢,不可能现在就走了,肯定在家,躲哪里了?”
林艳怕他们去找,父母待她挺好的。
就突然挡在要翻他们家的几个人:“你们gān什么?我大伯还没来,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乱翻?我们家丢了东西谁赔?”
“就你们家这穷样,能有什么东西可丢?”
为首男人拎着棍子就砸在了桌子上,桌子被砸坏了,摇摇晃晃要散架。他猛的推开林艳,不耐烦道:“我就是打了你,也不会怎么样,屋子里那样东西我都能抬走了。就你父母无耻作风,偷偷生了一群,我都能把你们房子没收了。”
林艳被推到了桌子上,后腰硌了一下,生疼。
他们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人顺便找钱,一群土匪,呸,还不如土匪呢!林艳忽然就怒了。一把抓住为首男人的棍子,他正踩着梯子往阁楼上爬,就被拉的摔了下来。
“我大伯没来,你们就在这里打人?”
林艳不在乎大伯有用没用,可是这个时候叫大伯是肯定对的。父亲不在家,母亲也不能露面,大伯要是护不住自己,以后就别再村里混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她其实能坐视不管,就怕这些人要在屋子里找不到,追出去找到母亲。那么大的肚子了,打掉肯定是要死人,母亲待她不错,她不能看着母亲去死啊。
那男人摔了个屁股墩,哎呦一声,另外几个人也停手了。林艳趁着这个机会就跑出了屋子,去厨房拎了把菜刀,她不怕什么,林家本来就穷,真是打伤了别人,要钱没有命一条。在这村子里混,楞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那男人拎着棍子追出来,林艳就拎了把刀子站在月光下:“你打啊?我十六岁,砍死你也不犯法。”
这句话是从妹妹的书上看的。
林艳漂漂亮亮一小姑娘,发起狠来,几个人都楞了。
妇联主任是女的,四十多岁,一看这场面,就笑了声:“艳子,你这闹的那一出?”
林艳说:“我不认识你,你来我家翻什么翻?”
“按照国家政策,超生是犯法的你知道吗?你这闹死闹活的包庇,回头把你一块抓了,你小小年纪,名声坏了,还嫁人不嫁人?”
林艳表情没变,她手里就拎着把明晃晃的菜刀:“超生?那里?证据呢?可是你们来我们家乱翻,人证物证俱在。”
林艳是从民国乱世来,脑袋里没有超生的念头。
也没觉得有多大的罪,怎么生孩子就要把女人弄死。她听母亲说隔壁村里一妇女,就因为超生被妇联的人抓走,孩子太大打掉,活生生搭进去一条命。
林艳软硬不吃,这群人也是没办法。
想去找,林艳就拿把刀子横门口,谁来砍谁。
她不是在开玩笑,那架势随时都会砍人,眸光冷成冰碴。
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谁也说服不了谁。
为首男人就怒了:“你别惹我,到时候我烧了你家房子。”
正说着,林艳的大伯就来了。
“闹什么呢?”
林艳大伯叫林建军,四十岁,一眼看到林艳手里的刀,吓了一跳。
“艳子,你拎着刀做什么?”
“他们来我们家砸东西,还乱翻。”
林艳嘴一撇,就要哭出来,委屈的不得了:“我爹妈都不在家,欺负我一小姑娘,这么多人拉扯。我是咱们林家的姑娘,哪能被外人欺rǔ了去。大伯,你可算是来了,再晚几分钟,说不定就见不着我这个人了。”
林建军楞了一下,他有些后悔参与这件事。
老二家两个闺女死死缠着自己,哭的惊天动地,作为大伯不来不好,可是来了,这事他真不好处理。
一边是自己的亲人,一边是得罪不起的。
林艳一个小姑娘什么都敢说。
林建军两边头大,原本想训斥下林艳,再让他们抬走点东西,这事就算完了,回头也好和林建成jiāo待。谁知道林艳硬气,拿把刀子横门口,林建军还没开口训斥,她就把话说绝了。
“林建军,我们是照章办事,你家谱摆的够大啊!”
为首男人训斥他。
林建军没办法,只好说:“艳子,你让开。这事你管不了,你娘呢?”
林艳抿了抿唇,努力挤出来一滴泪:“我妈昨天就出门了,我不知道。大伯,他们砸我家的东西还打人,这个事难道就没地方说了吗?”
“嘿,你这姑娘欠打啊——”
为首男人怒道,连忙被妇联主任拉住。
双方人谈判,林艳看着时间拖得差不多,母亲肯定也都藏好了。两个妹妹哭哭啼啼的回来,她连忙护到两个妹妹面前,小声说道:“你们都回屋子睡觉,谁问什么都别说。”
林艳咬的死,林建军也不好说什么,谈判到最后,眼看着都半夜了。
各让一步,不准砸东西,进去搜,搜到人就带走。搜不到,就各回各家。
林艳看事都说好了,这才放心扔下刀子。
随便搜吧,地窖都搜了没人。
林艳打死说昨天母亲就走了,谁说昨天母亲还在,让出来对证。
就没人说话了,这得罪人的事,谁会做?
家里砸的乱七八糟,那些人就走了。
大伯回头训斥林艳:“你一姑娘家,闹什么呢?撒泼成这样以后谁敢娶?你妈呢?你们家的事就是多,乱七八糟,没完没了。真不知道你爹怎么想的,生这么多姑娘有什么用!打掉不是正好。”
林艳今天是有些撒泼,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听大伯这么说,就有些不大高兴了,大伯向来自私,如果今天林艳不是bī着他,他肯定把林建成一家子都卖了:“大伯,这话说的,堂姐们要是听了不知道该怎么想。你是我大伯,如果你是外人,不姓林,今天肯定不求你。”
林建军生了三个女儿,儿子五个月大的时候,被计生办拉去打掉,从此大伯母就怀不上了。就因为这个,林建军恨不得白秀娥立刻被拉去做了结扎手术。老太太那栋院子,肯定是谁家有儿子落谁家头上。
林建军还要再骂,就听到林艳说的这句话。表情一僵,瞪着林艳,气的手指发抖,好半天也说不出来话来。
“大伯,今天这事是该谢谢您,回头我爹回来,会上门去给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