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工作人员来来去去,各组老师们和温慈混得熟了,也喜欢她这真实的样子。温慈现在一个人蜷在椅子里休息,连着十多个小时的拍摄,中间午饭都顾不上。
白兰地倒是有团队为她鞍前马后,热了有人扇风,冷了有人递暖宝,累了有人揉肩膀,偏偏还故意在温慈正在状态时搞幺蛾子,都是爹娘养的,谁不是人呢。
灯光组的老师拿了条毛线毯子过来,他在片场经常席地而睡,老婆怕他着凉,专门给他织的。灯光老师把毯子给温慈搭上,场记姐姐特意把自己的暖水袋塞到温慈怀里,温慈原本要推辞,被场记姐姐拦下。
她们做场记的,在片场跑来跑去,冷不了。
这下温慈彻底睡不着了,她将毯子叠好还给灯光老师,只抱着暖水袋到外面透透气,一不留神走到了隔壁剧组。两个剧组隔得近,共用群众演员,是以没人拦穿宫裙的温慈,工作人员还以为是某个客串的。
这一回终于叫她碰上沈著了。
她远远看见沈著一袭白衣,坐在滴雨的屋檐下,手捧竹简仔细研读,细雨飘进屋内,洇湿了他大半个身子。久远的回忆一片一片飞来,拼凑出她在东宫陪他读书的模样。
他说东宫清寂,要温太傅把她带来,有个妹妹热闹些。
从此她便跟随父亲进出东宫,可就算有了她,东宫也照样清寂。多她不多,少她不少。
她从不主动说话,只因进宫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可逾越了规矩。
为了那规矩,她只能隐藏自己的心意;为了那规矩,她不得不答应去和亲;为了那规矩,她与太子天人永隔……
去他的规矩。这一世她就要痛痛快快地活着,才不枉她重来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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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导演喊了停,伍招妹立刻拿着羽绒服迎上去,同时在他手里塞了一瓶驱寒的姜茶。
温慈站在屋外,视线一直跟着沈著动作。只怪他感官太过敏锐,立刻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她的目光被沈著捕捉。
沈著眼底略带惊讶,他反手掩住口鼻,对着招妹耳语。招妹的眼神频频落到她身上,然后对着沈著点头,转身拿来一只纸杯。
沈著打开保温杯,将姜茶倒进纸杯里,招妹端着纸杯,绕过人群稳稳向她走来。
姜茶冒着腾腾热气,温慈将暖水袋夹在腰间,双手接过,并不住道谢。
招妹一魁梧似熊的大男人,对着温慈不自在地挠挠头,然后绞着手指红了脸,扭扭捏捏问她:“你、你是老大的粉丝吗?”
温慈喝着姜茶,全身都暖起来了,她冲着招妹点头。
“那……粉丝妹妹,”招妹别过身,跺了跺脚,“以后常来噢。”
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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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慈站在原地出神。
前世她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那时是雪天,她冷,他便差宫女为她煮茶。她就趴在凭几边上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目不转睛看着他,他读书的样子最令人心安。
姜茶不烫,温度刚刚好,温慈几口喝完,带着空杯子打道回府。不意迎面遇到只穿着宫裙的白兰地,瞧她身姿婀娜,香汗淋漓,好似行走在炽热的沙漠之中。
温慈裹紧自己的羽绒服,与她擦肩而过,目不忍睹。
姐妹,您纤细的脚脖子冻成猪蹄儿了。
白兰地是来探班的,正巧伍招妹从屋里跑出来,见到白兰地的瞬间,招妹一个急刹车,作势要跑回去。
可惜晚了。
“招妹哥,”白兰地叫住他,“沈著哥在吗?”
招妹无奈,转动身体看向她:“我寻思着,白小姐视力不差啊,沈哥这不在那边坐着?”
这个妹妹坏得很,在网上买了一大堆通稿,炒作兄妹热搜,不知情网友还以为是沈著在卖弄好哥哥人设。
“我能过去吗?”白兰地双手捂住嘴哈气,然后握拳放在心口,抿嘴看招妹。
伍招妹暗自啧声,差远了,和粉丝妹妹差远了。
“白小姐自重,你可是有男朋友的。”招妹撂下话,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白兰地握紧拳头,骨节发白。她今天也不全是为沈著来的,早就听经纪人说《名士》剧组还有一个角色没定,戏份不多,但很出彩,是这部戏里着墨最多的女性角色。
她的经纪人没能给她拿下这个角色,总制片那里带资进组也走不通,不然能等到现在还没定演员吗?
硬的不行来软的,她想兴许能借着沈著的面子和导演碰个面,不曾想这里没一个人理她。
好歹她也是个新晋小花,给个面子行不?
整个剧组都忙到灵魂出窍了,谁还理她啊。再说,放着自家的娱乐圈传奇不理,理别家的主演算个什么道理。
这些天为了那最后一个角色,《名士》剧组的门槛都快被各大经纪人、女明星踏烂了。白兰地那点心思,大家都明白,揣着不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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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地在《名士》剧组吃了闭门羹,回头把怒气都撒在温慈身上。比如扇巴掌时为了入戏真扇,这能理解,温慈没有异议。只是白兰地小公主操作挺骚,扇了四五个回合,直说手感不对,要重来。
温慈脸红彤彤一片,眼睛充血,几缕发丝黏在脸上,带着三分妖异。
张导看不下去,喊了停:“需要教你对戏吗?”
“对戏?”白兰地懵在原地。
张导演舔舔后槽牙,朝着温慈抬头:“你上。”
副导演继续在一旁吃瓜,小银仙就算脸被打肿了还是那么好看。
既然导演给了机会,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温慈十指jiāo叉,活动活动筋骨,直起身走到白兰地面前,手一扬,“啪”一声在白兰地脸上留下五道红印子。
“这回手感对不对?”温慈笑着问她,好家伙,刚那几巴掌打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导演表情严肃:“再来?”
温慈摇头,一次就够。
“好,今天收工。”导演对着麦喊。
白兰地忍痛,捂着脸问:“导演,我的戏还没拍完呢!”
“拍得不错,不用重来,”副导演跳出来善后,一脸慈爱地帮她把面前的道具收起来,“你的好,观众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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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慈熬了半个月,总算熬到最后一场戏,拍完就杀青。
小银仙从小被父亲卖到青楼,大染缸里长大的她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皮,内里全是黑透的坏水。
可就是这样一个泯灭良心的角色,在最后与守初对弈的过程中,为了一个老太监放弃生命。自她入宫后,那老太监像慈父一般保护她,呵护她,老太监是银仙二十年人生中唯一的色彩,也是她心底最后一点善。
就是这最后一点善,让她明知前面是陷阱,仍旧奋不顾身地跳进去。
这场戏要耗费太多jīng力,温慈早早睡下,第二天三点起chuáng,简单收拾后直接赶往片场。
这一回白兰地倒是没有迟到,来了之后她把化妆组老大找过去,指名要他化妆。
化妆组老大面露难色:“我手上有小银仙的造型要做。”
不是他不愿意,平时女主的造型都是白兰地专门配的化妆师做的,他负责除女主外的所有配角,今天是小银仙最重要的一场戏,他实在没时间顾忌两个角色。
白兰地不以为意,说:“我把我的化妆师给她,你今天就给我做。”
温慈在化妆间等化妆组老大,白兰地不会来化妆间,她有私人化妆师,一般都在专车里解决造型。
温慈深吸一口气,只有这里的空气是清新香甜的。
化妆助理给她戴好发套,终于等来人给她化妆,却不是化妆组老大。白兰地的私人化妆师放下工具箱,化妆助理想要说话,被温慈拦下。
“化吧。”她冲化妆师说。
白兰地的化妆师手法快,下手轻,不一会儿就弄好了。弄好后他什么话也没说,提起化妆箱就走。
温慈睁开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她偏偏头,对着一旁的化妆助理问:“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
化妆助理探身看了看,半响才说:“和平时看起来差不多,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温慈笑了笑,她皮肤偏冷白,可化妆师给她用的是偏暖的粉底,覆在脸上显得肤色暗沉。眉型也不对,太过凌厉,与小银仙的气质不符。她演反派,不需要用黑化妆容来表现。
“有卸妆棉吗?”
化妆助理愣了一下,赶紧翻出来递给她:“有。”
温慈拿起卸妆棉,蘸上水,在脸上按压,将妆容卸了个gān净。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温慈认真打了个底,其他的只在眉眼、唇部、两腮做了改动。至于修容高光,她的骨相不需要这些。
没了人为的拘束,温慈的眉毛带上一分野性,唇上擦了水红色,看起来眉不染而青,唇不点而红,她的样貌以鲜明的姿态直击人心。
一旁的化妆助理看呆了,温慈这样半素颜竟比刚才化完妆后还好看。这种不加修饰的美丽,才是老天爷赏饭吃,别的人羡慕不来。
白兰地手脚不gān净,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