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峥觉得,他这辈子,糟就糟在了女人身上。
长安有个唐苏越,追踪狂一般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洛峥娶她。
江湖有个风莲,疯狗似的追着他咬,看到他对什么感兴趣,若是物,便要抢到手,若是人,一定便要人家倒霉。可洛峥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樽大神,她的诉求是什么?
这两个人,一个杀不得,一个抓不到。洛峥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安心之处。简直烦透了。
所以当唐苏越提出这个条件,他真实的心动了。
离开洛家不是难事,他一直未彻底脱离也只是顾念着人伦之情,但若唐苏越真能如她所言不再纠缠他,这绝对是个解脱。
至于孩子究竟存不存在,亲爹是谁,随他去吧,要想生活过得去,是吧。
洛峥其实是个对凡事都有些淡漠的人。若问他最想要的是什么,那必定是自由自在了。
他少年离家也正是想寻个清净之所,武学纯粹,黑白分明,他料想,若能站在武学的顶点,那也无人能左右他了吧。
但显然这条路走的并不是太顺,最大的绊脚石——就是他面前这个,都还没解决。
洛少爷只是一个古人,若他生在现代,他一定会大声质问这些奇怪的女人们:“有钱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于是洛少爷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奇怪的契约,把自己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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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廿五是唐苏越大婚的日子。
如果她没有死在马场。
那日从郁恒回来,她便使计“无意中”让父母发现自己有孕,然后bī上洛府。
一切都如自己所料发展,晋王退出,洛家提亲。只是还有一个孩子的问题,她找了一匹温顺的马,意图假装坠马流产,解决此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天的马儿不知为何竟当真发了狂,她坠下正撞后脑。
如果没有那个晕头晕脑的鬼差抓错人,这便是唐苏越的命格。
如今可好,唐苏越栽树,唐梦梦乘凉。
唐梦梦:为什么说的我好像占便宜一样?我也不是很想乘这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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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大婚还有半个月,天才蒙蒙亮,这位换了芯子的唐苏越姑娘已经在习字了。
对,是习字,苏越内心宽面条泪,繁体字真的好难,完全不会写。
新苏越着实是过了半个月神仙日子,每日吃吃睡睡,好不自在。沈夫人见她没有半点振作的意思,也由一开始的怜爱渐渐变了脸。
到了三月,沈夫人再迟钝也发现了女儿由名动长安的大才女变成了大字不会写的傻子。而这时候,离大婚只剩不足一月了。
于是苏越便被qiáng制排满了课程,早上学写字,上午让唐晟教她练骑she,下午学女红。
苏越:绝望.jpg
不得不说沈夫人当真有一手,压迫了她几天倒叫苏越觉得嫁人也不是太糟,起码不用天天过高考冲刺一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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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廿四,御史大人嫁女,排场自然不一般,礼数也颇多,大婚头几日,整个唐府便都被大红的丝绸装点完毕,霞帔据说是唐小姐原身用绣金线亲手缝制,大金凤凰栩栩如生,苏越只看一眼便被迷花了眼。
她抚摸过嫁衣上的绣线,突然有些心虚起来,若是真正的唐小姐还在,此时必是无上欢喜,如今却是自己替代了她。
大婚前夕,苏越被限制在房里,听沈夫人教了一夜的规矩。
其实是沈夫人讲了一夜话,苏越打了一夜盹儿。
沈夫人看她一眼就多忧心一分,只觉得如今的女儿着实不宜嫁做人妇。不进洛府也是好事,免得太过笨拙被婆婆嫌弃。
正说着,门外婆子敲门道“夫人,寅时到了,该叫小姐绞面上妆了”
一听这话,苏越登时惊起“娘!我不绞面!听说那个好疼的,我脸上又没毛,我不!”
沈夫人叹口气,摸摸苏越的脸,安慰到“今天都依你”,说着便唤婆子们进来,给小姐上妆。又讲了嫁娶的流程,随之,便由下人为她换上喜服,待新郎接亲。
沈夫人亲自将凤冠取出。
那凤冠是纯金打造,上有金丝镂空雕成龙,凤二shòu,苏越曾经只在博物馆看到过,如今这千年前的宝贝重新焕发了光芒,她甚至不敢触碰。
这时的苏越才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初到此地,还未等好好思索自己的处境,就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推着走,直到现在,才开始惊恐。古代不比现代,夫为天,若是那人当真难为她,自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而沈夫人虽却是真心待她好,念及此,她伸手扯住沈夫人的衣襟:“娘,我嫁了人,还能回来看你们吗,若是,若是他对我不好,我想回家来,你万不可嫌弃我”
沈夫人听闻这话,竟落下泪来,这几日既是忧心女儿的身体,又是不舍女儿离开,满心的情绪终于决堤。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唐家的女儿,怎会叫你委屈”她哽咽道“你这孩子从小心思重,凡事不肯对娘讲,我一直以为是因我对你幼时管教太过,这几日,你欢喜忧愁都放在脸上,过去的心结都放下了,我心里其实很欢喜……”
苏越听这话内心也是一动,瞧着沈夫人与之前的母亲愈发重合,顿时觉得什么前世今生都无甚要紧,便一头扑入沈夫人怀里,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
这时听着门外下人来报“夫人,小姐,新郎来接亲了。”
沈夫人听罢匆匆往堂屋去了,初云赶忙为苏越披好霞帔,戴上凤冠和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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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越端坐在chuáng沿,两手攥出了汗。
“姑娘先别急”初云安慰“姑爷要先拜了岳丈呢”
“我、我有看起来很急吗”苏越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要哭了,初云看她如此,不禁好笑“姑娘平时伶牙俐齿的劲儿呢,平日说的自己如何厉害,真到了成亲就吓成这样”
苏越原本紧张得不得了,听她这么调笑,气的也顾不上怕了“初云你别高兴太早,我明日就让夫人给你打发出去嫁人,省的一把年纪讨人嫌”
有初云闹着,气氛松懈不少,直到门外脚步声响起。
是一男子,步伐很慢很稳,苏越心里想到。
那人在门口停下,顿了一顿,慢慢推开屋门走进来。苏越脸前遮了盖头,只能往下看,见那人穿了一双云头靴,在苏越面前停下。
世界似乎旋转了下,苏越屏住呼吸,他将苏越打横抱起,大踏步往府外走去。
苏越有种灵魂出窍之感,两条胳膊不知放哪合适,挑来挑去还是环住了他的脖颈,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人嗤笑一声。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屑道“你抖什么,还是怕我摔了你”
苏越腹讥:那谁知道呢,万一你恨我叫你喜当爹,打算当场摔死我呢?
还好对方好像并没打算当场报仇,让她安稳进了花轿。
周围是chuīchuī打打的礼乐声,苏越坐在花轿里摇摇晃晃,恍若一场梦。
也不知走了多久,轿子慢慢停下来,苏越顶着盖头丝毫不知身在何处,由着新郎把自己背进宅子。
洛峥既与洛家断绝关系,此时正是师父段瑞同夫人陈氏坐于高堂之上受新人一拜。
礼毕新娘就先送入dòng房,留下洛峥应酬众人。
周遭终于安静了些,苏越抬手便想扯下盖头。
这时便听一声急呼“姑娘不可!”初云跑上来按住她的手“盖头定要新郎亲自掀开,不然不吉利的。”
苏越不忿:“那他要是喝酒喝到午夜,我岂不是要两眼抹黑到午夜,我都饿了一天了”
初云无奈: “这不是在自己家了姑娘,谁家的新媳妇不是一开始小心翼翼,您可委屈一下罢。”
苏越只好作罢,让初云替她倒了一杯茶便消停了。
苏越等的心焦:“初云,他们家是不是没有下人,怎地只有你在屋里?”
“洛公子是大侠,平日也不在长安的,这不过是个迎娶姑娘您的落脚处,自然也没什么下人了”
“什么!”宛若晴天霹雳“不在长安那我以后想回家怎么回?还是要我自己在此处独守空房?”
初云嘟囔,“这是姑娘自己乐意的啊,现在又要反悔么”
“初云!你到底是谁家的人?!”苏越有些不能理解唐姑娘原身的脑回路:“这洛峥给我中蛊了吧,宁愿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要跟他四海漂泊?”
“好啦姑娘”初云安慰“你以前爱洛公子爱得非他不嫁,过会儿见了他,说不准就想起来了呢。”
苏越简直有苦难言:“我以前怎么那么傻呢……”又心道过会儿必得好好看看这个洛峥,到底多俊俏才能把唐苏越迷到如此。
眼见着天色渐暗,洛峥向众人告退,往新房去。
他伸手推开门。唐苏越乖巧的坐在chuáng沿,两只手抓紧了喜服的衣襟。
走到她面前,陪嫁的小丫头便退了出去,关好门。
苏越心跳如擂鼓,感觉到那人坐到了她身边,只听得身边一声轻响,是那人拿起了喜秤来掀她的盖头。
苏越抬眼看,只见这人生得一双柳叶目,鼻梁直挺,唇略薄,着实英俊。
苏越低下头,悄悄吞了口口水。
洛峥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出,看她这小女儿样心里只有三个大字“她又装!”
苏越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可这洛峥不知她的急,久久也不做声,她咬咬牙,磕磕绊绊的回忆母亲教她的说辞:“我前几日摔伤了头,前尘往事……皆忘记了,若是,若是今后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郎、郎君多包涵……”
洛峥:“哈?”
他才正打算跟唐苏越说清楚,二人既为表面夫妻,以后还是少接触微妙,哪料到唐苏越先发制人。
我是不是又被她耍了?
苏越低了会儿头,感觉洛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了好几圈还不动,心里有些不乐意了。小声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头冠取下来,真的很沉。”
洛峥回过神,替她取下凤冠,这丫头抬起头,新奇的环顾屋子,看向一旁桌子的酒杯“那个是jiāo杯酒吗”,边说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洛峥懒得与她玩这过家家游戏,心里想着要先给她个下马威,便抬手把酒杯拨到了地上,趾高气扬道:“我……”
哪料到房门突然一声巨响,初云一个脑袋便扎了进来,二人呆愣的看向她。
“姑爷!姑娘刚刚小产,万万不可呀!”
洛峥懵了:“什么不可?”
“就是……”初云脸一红,跺脚道:“那个嘛!”
二人继续呆滞看她。
初云:“你们刚才那么激烈,杯子都碰掉了,难道不是……”
洛峥觉得这主仆二人俱是克他,当即铁青着脸去了隔壁。
初云看看苏越再看看自己:“姑娘,我是不是闯祸了?”
苏越一摆手:“不关你的事,先别管这些,有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
吃饱喝足躺在chuáng上,黑灯瞎火,苏越想到自己当了二十二年的单身狗,好不容易结婚了,还是这种处境,不禁流下一滴寂寞的热泪。
洛峥的态度很明显了,那么自己也就那么几条路可选。
要么就跟洛峥划清界限,顶着夫妻名分各gān各的,反正自己也能吃好喝好。
可这也太寂寞了吧,一辈子没法那啥,跟出家有什么区别?
要么就跟洛峥摊牌,就说自己后悔了让他休了自己……
可这样对名声不好,我以后还能嫁的出去吗?
或者最后一条路,用自己的真诚感动他,毕竟他那么好看,家世也好,自己配他好像也不亏……
苏越咬被角,嘤嘤婴真的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