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楚啸一脸神清气慡的敲开凌玹的房门,唤了两声却得不到回应。走近chuáng边一瞧,却见那人紧蹙着眉头昏睡不醒,额上微微见汗。
楚啸眼光一闪,不着痕迹地挥挥袖子,chuī灭了一旁小几上的安眠熏香。
他放缓了呼吸,凑到chuáng头前细细看着男人的眉眼,无疑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只是此时的神情让俊朗的轮廓添上几分刚硬的锐利。
楚啸心底稍微冒出些好奇来,不知道这人梦里看见了什么?
“凌玹!凌玹!醒醒!”
感到身体在被人摇晃,凌玹蓦然睁眼,一下子惊觉,下意识一掌翻开,将人摔了出去!
楚啸全然没料到,结结实实接了这一下,摔倒在地上来了个平沙落雁式,额上窜起青筋,怒道:“你gān什么?!”
凌玹已经完全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他揉着眉心,正欲道歉,这时候逸之听到喊声哒哒跑进来——
自家公子衣衫不整坐在chuáng上,某只色láng倒在地上面带凶光。
“你!畜生!敢对我家公子无礼?!”
逸之愤怒了,后果很严重!
他掰下门上的大木栓子,朝楚啸扑过去:“啊!!我跟你拼了!!!”
“……不是吧?!喂,大哥,有话好商量!”楚啸腾地一下从上跳起来,拔腿就跑,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误会误会啊——!”
逸之跑的气喘吁吁,把木栓放下来撑在地上,喝道:“误会?你说!什么误会?!”
“拜托……我明明是好心,你家公子还把我踹下来——”
“什么?!你这个色鬼!流氓!偷偷摸摸爬我家公子的chuáng,还说好心?!不安好心才是!”逸之大怒,抡起木栓又冲上来……
“冤枉啊——”楚啸泪奔……
凌玹微抚额头,哭笑不得。
抬头看看窗外泛白的天色,啊,天亮了。
“刚才是做噩梦了?”楚啸拍拍手,逸之实在跑不动了歪在一边直哼哼,转而凑到凌玹旁问道。他浑身冷汗退了些,只是表情还僵硬而稍带些痛苦,显然深陷在恶梦中无法自拔。
“……嗯。”凌玹点点头,微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柔弱的烛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竟然感觉有些yīn沉。
楚啸忽然合起扇子,“啪嗒”打开窗户,深秋的寒风一下子灌进来,两人长袍哗啦翻飞而起。
“你看。”
此时大街上十分清静,清晨的清新而湿润的空气四处飘散。远处几声响亮的jī鸣,东方的天空缓缓升起淡淡的红霞。
他指着远方露出一点的微弱晨曦,笑道,“教你一句话,每天清晨,昨天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刚刚开始,告诉自己这一天由我主宰,我……无、所、不、能!”
那嗓音极沉的,磁的过分,带着蛊惑的,靠的极近,在耳边轻轻响起。
凌玹心里仿佛有什么在轻微的震动。
他啊,无所不能?
片刻,凌玹回过身去,淡淡道:“天亮了,去王城罢。”
蜀川的王城在王畿中心,据山而开,依山傍水,地势险峻,三条护城河jiāo错环绕。古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点也不错。
由于东玄和西楚恶jiāo,战事一触即发,密爹暗探到处都是,王城盘查更是严密,户籍身份一样不能少。楚啸不知从哪里为他们搞来一套户籍,竟瞒过了盘查的门卫,顺顺利利的进去了。
一进去才知道来报名侍卫的竟然有上百人,最后入围的不过二十人,而统领只有两人,一正职一副职。
报了到之后,所有人立即被编上号,选训其间只有编号,没有姓名。凌玹和逸之拿到的号牌分别是十三和二五。分好号之后便十人一组,安排到仆人房休息,第二天正式开始训练。
逸之对和凌玹分开这点很不慡,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想还是罢了。凌玹穿着粗布衣衫,头冠也摘了换成深色的束带,但眉宇之间总有点生人勿近的冷然和淡漠,叫人难以亲近,却也正好图个清净。
仆人房修得十分简陋,但还算gān净,长长的火炕上铺着十个人的被子,对面靠窗的地方有长桌和椅子,上面摆着水壶和十个杯子,均有编号。洗浴则另有地方。
凌玹瞧见这仿佛像身处军队一样的严格管理,若有所思。
“嘿,小伙子,打哪儿来啊?”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善的笑问。
“……贵县。”凌玹照着楚啸给他的户籍道,他倒还算细心,知道他们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的,就跳了个离着近的南方地方。
“哦?”中年人来了兴趣,在他身边坐下,“这么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去考个功名,跑到这儿来跟我们这些人抢什么饭碗啊?”他笑笑,又道,“我是十八,年年都来考这侍卫,不过……嘿嘿,愣是一次没考上,哎,小伙子怎么称呼啊?”
凌玹淡淡道:“晚辈……十三,您何以对侍卫一职,如此执着?”
“哈哈哈,你们读书人就是文绉绉的,我们这里不兴这个,”说着大力拍拍他的肩膀,道,“哎呀,这王府的侍卫待遇那叫一个好啊,不但每月的银钱不少,家属还能称上军属,谁不想要啊?我年年来考,年年都抽中十八,嘿嘿,到今天已经抽中了八个十八,算命的都说今年一定发!哈哈……”
“……”凌玹没有搭话茬,心里却想着别的心思。
难怪说蜀川兵jīng粮足,看来果然不假,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随后又进来几人,一十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瘦得像只猴子;十一则很开朗,看来还只有十五六岁;十二似乎相当沉默寡言,进来便倒头就睡;十五一进来便坐在炕上嗑瓜子,生的白白净净,说是不学无术才被家里人送进来历练历练的;十六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甫一见面就和十七杠上了,对方也是个不服输的主,一下子就吵的不可开jiāo,最后还靠十九和十八一人架开了一个,才算完事。
这下热闹没了,一屋子人开始唠嗑找乐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十五“呸”的吐一口瓜子,道:“哎我说,诸位,相逢便是缘,咱们来说说自己来自哪里,家世如何,怎么样?在下先来,咳咳,小生……”
“喂喂,不知道规矩啊,这里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怎么?想被踢出去啊?小爷我成全你!”十六早就看他不顺眼,嚷道。
十五白了他一眼,道:“小生十五!”
“噗哈哈哈——”
十五涨红脸道:“别笑别笑,你待会还不是一样得说,小生乃蜀川州县人士,不才,勉qiáng算个秀才。”
“哼,百无一用是书生。”一十打了哈欠道,“老子刚从一个管吃管住还不要钱的好地方出来,正愁无聊呢。”
十一睁大眼睛道:“哦?有这等好地方?”
一十哼道:“牢里!”
“……”
“哼!牢里出来的怎么滴?!老子还每天jī鸭鱼肉呢!”十六拿鼻子瞧他道。
“哦?府上是?”喝,这么有钱gān嘛还来选侍卫啊?
“没府上!卖肉的!”
“……”
“哼,管你吃什么,还不是的吃老子吃剩的!”十七嘿嘿笑着,得意洋洋道:“老子是屠夫!”
“……”
十九想了想道:“我我……我是……是是……结、结巴……”
众人满脸黑线,齐声道:“听……听、听出来了!”
凌玹一愣,心道这萧王爷倒真是敢为,“不问出身”这四字,到底是说来好听做来难。
“喂,这都快天黑了,怎么那个、十四还没来?”十五瓜子嗑完了,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花生米道。
“最好不来,一四一四,要死要死!晦气!”卖肉的一六哼哼道。
胖中年人十八神秘一笑道:“嘿,小子们,知道这次选卫是由谁主持的么?”
“不是王爷手下风花雪月四大影卫中,专管王府铁甲卫的朗风大人么?”
“嘿嘿,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吧,这次可不是朗风大人,而是由王爷最信任的管家大人直接负责。”
“哦?难道说就是那传说中‘算无遗策’的管家……为啥啊?”
“啧啧,听说因为这次受训的人里头混入一些个不得了的人物。”
“什么人物?”
十八打开窗口看看,又把窗子关严实了,压低声音道:“你们可前往别说出去啊,听说我们这些人里头,混进来了东玄和西楚的密探!”
“什么!?”大众大惊,神色各异。
凌玹微抬了抬眼皮。
那个熟睡的十二似乎醒了,这时候也坐起来,不知是否在听。
大家正谈的起劲,大门却忽然被推开,一个人影闪进来,颇有些风尘仆仆。
来者抖了抖衣衫领口,扫视屋子里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凌玹身上,抱拳笑道:“各位,幸会幸会啊,在下……十四。”
却正是一日未见的楚啸。
众人看了他一秒钟,立即又转过头去gān自己的事。
楚啸也不以为意,乐呵呵的跑到凌玹旁边坐下,道:“又见面了,凌兄。”
凌玹收起乍见他时的惊讶,淡淡道:“现在我只是十三。”
楚啸哈哈笑道:“也是也是,咱们真是有缘啊,十三十四,不三不四,一三一四,一生一世啊!哈哈!”
凌玹脸上神色一僵,正想说什么,却听外面巡逻卫喝道:“熄灯了熄灯了!快睡觉!”
一下子,所有房子灯都灭了,大家匆匆脱了衣衫爬上chuáng去。
凌玹从未这么睡过觉,他顿了一顿,便钻进去。刚一躺下,旁边的楚啸又凑上来,笑眯眯道:“哎,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同睡一张chuáng了啊?唉……缘分啊,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罩你啊。”
“……不必,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不用不好意思。”
“……”
初时,凌玹还能无视他,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对方还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是个人他都受不了……
凌玹蓦然睁开眼,压低声音冷冷道:“闭嘴,睡你的觉!”
“……”楚啸被他吓一跳,顿时噤声。
翌日,选训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