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时过半，黎明刚至。

死徒室所有人都起了身，他们就像训练有素的军人，起chuáng后不到一分钟就穿好了衣物绑扎好了头发，顺便把被子都叠成了整齐地块状靠向了墙角。秦昭学着他们的样子，把紧身衣穿在了身上，幸好衣服并不复杂。

付chūn明也起来了，脸色有点苍白，注意到秦昭投过来的视线，就扯开嘴角笑了笑。昨儿因为腰伤他辗转反侧了半宿，今儿实在是没力气说话。

“能走吗？”秦昭望着十一号他们纷纷离开死徒室后，回头看着扶着腰艰难站起身的付chūn明。

付chūn明没想到秦昭还没走，他龇牙咧嘴上前一把就抓住了秦昭的手，“你傻啊，等我作甚，要是被先生看到我们都迟到，准得两个一起罚！”

秦昭沉默地看他，付chūn明一下子就没了脾气，咋感觉这木头变得更木了？

“得得得，算小爷欠你的。”付chūn明把手搭在秦昭肩上，指着门外大吼一声，“走！”

总觉得给自己惹了个麻烦的秦昭认命地扶着付chūn明走出了死徒室，凭着脑海里的记忆很快就赶到了训练场。不过等他们俩到的时候，那个传闻中的“先生”已经坐在前面的贵妃塌上，优哉游哉地拿着把绫帛制成扇面的骨扇把玩着。

显然秦昭和付chūn明即使努力赶来最后还是迟到了。

训练场很大，底下都是沙地，除了中央的空地外，四周还分立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中都装设了一些训练用到的设施，其中有she击用的靶子场，匍匐前进等钢丝网的战术区，高低连绵起伏的木桩器械地……

十一号到十五号五人此时正齐刷刷地站在训练场中央，他们背着手，目视前方，神态严肃。但是秦昭感觉到，十一号他们若有似无带着看好戏的目光纷纷落到了自己身上。

训练死徒的先生化名魏三，其真实姓名死徒中暂无人知晓，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岁上下，不过单从他的相貌并不能分辨出他的真实年纪。他皮肤白皙，比女人还要光滑细腻，身材瘦削看起来有些孱弱，但是秦昭知道，这人的实力可不是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弱，在败雪山庄起码能排在前三。而第一名庄内任何人都知道，是门主魏悬。

在原身的记忆中，魏悬其人行踪如秘，他们进了败雪山庄一个多月，都不曾见过一次。不过秦昭想到他们死徒的生存范围在庄内本就窄小，如若不是训练时魏三出现，怕是他们连自己先生的面都嫌少能见，更别谈其他人。

秦昭和付chūn明就站在队列之外，魏三一直单手撑着侧脸把玩着骨扇，眼帘微闭，看起来似乎并不晓得秦昭和付chūn明的存在。

但是秦昭知道，魏三其实知道他们来了的。

秦昭瞥了一眼魏三就学着付chūn明低下了头，付chūn明刚才悄悄向秦昭努了努嘴，如果秦昭没会错意的会，对方这是叫自己别出声。

秦昭和付chūn明在罚站，十一号和十五号五人没有得到魏三的指示，只能咬着牙愤愤地瞪了一眼秦昭他们，被迫跟着一起顶着越发炙热的日头站立在原地上。

秦昭的身体才刚受伤痊愈，就这么地站了两炷香，脸色就苍白起来，额上已经溢满了冷汗。付chūn明并不比秦昭好到哪去，他后腰的衣服已经被伤口溢出来的血丝染红。

在秦昭就要倒地的时候，魏三终于掀了掀眼皮。他翘着腿，打开了骨扇，视线从十一号五人身上一一划过，然后又落到了付明chūn和秦昭身上，最后饶有兴致地看了秦昭好一会，才收回了视线。

“今儿天气不错，先负重跑两圈吧。”魏三勾唇一笑，“我喊停才能停。”

“是！”

秦昭跟着应了声，然后就见长廊尽头走出了十多名的仆役，三三两两地一起扛着一个黑色的铅块。十一号他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惯，等仆役把东西搁在他们面前，他们就熟门熟路地把绑着铅块的绳索给套扎在自己的腰上。付明chūn嘶了口气，龇牙咧嘴了好一会才把铅块绳索绑好。

秦昭跟着把绳索扎了个死结，就缀在十一号他们身后围着训练场跑了起来。不跑不知道，这看似小小一块的铅块竟然如此的沉重，秦昭心里估算了下，起码有五十斤左右。秦昭很快就落入人后，即使是受伤的付chūn明也比他要快。

原身的身体本就孱弱，秦昭又是从没接受过这等训练的现代人，跑了半圈就已经满头大汗，分不清东西南北。十一号他们比秦昭稍微好一些，起码在跑完第一圈后才气喘起来。

魏三已经让人收了贵妃塌，此时正坐在长廊的围栏上，摇着扇骨看着死徒们在负重跑。而在屋顶，有微微的脚步声踏瓦而过，刚闻声落，一个脸上画满黑色图腾的青年就钻到了长廊内，往自己的胸里掏了个苹果随意地擦了那么两下就咬了一口。

“最后那个不行啊。”青年咀嚼着苹果块看着已经比人落后了一圈的秦昭含糊道。

“离我远点。”魏三嫌弃地拿着骨扇把青年拿着苹果的手给推到了一边，他的视线重新落到秦昭身上，摇头道，“太弱。”

“他是不是那个在第一次任务考核中，没保护到雇主最后还沦落到被雇主救了的倒霉鬼？”

“是他。”魏三神色冷淡道。

“哈哈哈……”青年捧腹大笑，“哎，我们败雪山庄这回可丢脸了，十年难得一见的人才，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魏三嗤笑一声，“任务好歹完成了，至于其他我不管。”

在两人聊天之际，秦昭已经跑了三圈，在准备开始第四圈的时候，脚下一软忍不住就摔在了地上。手掌被沙石都给割破了，秦昭喘着气，脸上汗如雨下，很快他脸下的沙地就晕湿了一片，身上衣服也是湿漉漉的仿佛从海里刚被打捞起来。

付明chūn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但是却不敢去扶，这是魏三定下的规矩。

秦昭眼前都是模糊的，躺在地上神思好像又回到了现代。

那个被众人唾弃的年代。

“倒下了。”脸画图腾的青年唏嘘一声。

魏三眸色一暗，手里的骨扇一晃，竟然已经飞了出去，速度很快，只看到了一抹黑色的影子，待看清，那黑色的骨扇已经刺在了秦昭的左胳膊上。

“呜——”

秦昭痛呼一声，朦胧的大脑被这一刺终于又恢复了清明。他伸手一抹，从被刺出了一个dòng的衣服内抹到了一手的血。

“十七号，你还想休息到什么时候？”

魏三明明距离他们很远，但是秦昭耳边却清清楚楚地回dàng着他清冷的声音。这是……千里传音？

秦昭暂时撇去了胡思乱想，捂着左胳膊艰难地站起身继续朝前跌跌撞撞的跑去，他可不想连右胳膊也要一起遭殃。

大概跑了七八圈，魏三终于大发慈悲地叫停了负重跑。此时不管是秦昭还是其他人，都如同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衣物头发全部是湿的。

秦昭抹了一把汗，走到队伍最末站好。其他人还能挺直着背，而秦昭只能双手撑着双膝佝偻着腰喘着粗气。

“看来你们的训练量还是太少了。”魏三把玩着骨扇从十一号身边一直走到了秦昭身后，然后只是拿着骨扇顶端轻轻碰了一下秦昭，秦昭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前面扑了上去，直接就摔了个狗跟头。

十一号到十五号看着摔在地上的秦昭嘴巴咧了咧，眼里带上了浓浓的讥讽笑意。魏三却好似没看见，或者说他完全不在乎旁人对秦昭的看法。

秦昭感受到后背聚集起来的目光，撑在沙地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魏三转了一圈回到正前方，打开骨扇笑道，“接下来，我们不如就玩玩she箭小游戏吧。”

魏三说完，就抬起手chuī了个口哨。秦昭弓起了腰，喘着气偏头看向了走廊那边，那里传来了井然有序的脚步声，刚才抬着铅块出来的仆役如今手上各抱着一个罩在黑袋子中的长条形东西走了出来。

他们直接就走到了she击场，然后把手里的东西一一绑在了靶子上面，绑好后，他们就把罩在上面的黑色袋子给掀了开来。待看清袋中的东西，秦昭的脸色霎时惨白了下去。

绑在靶子上的都是……死人的尸体！

付chūn明他们神态都很平静，看到一条条的尸体眼神里波澜不惊。十一号瞧见秦昭的脸色，嗤笑了一声。这十七号都进了败雪山庄一月有余，既然看到个死人都这么大惊小怪，果然，废物就是废物。

十七号和十六号最好别拖了他们的后腿，不然……别怪他。十一号余光冷冷地扫过付chūn明和秦昭，很快就收了回去。

“规则，正中他们心脏五十箭，最后一名完成者，你们应该了解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魏三笑眯眯道。

“是！”

十一号等人大声应道。

秦昭敛眸，想起了昨晚上看到付chūn明腰间一道道裂到肉里的鞭伤，垂落在双腿间的手颤抖了起来。

秦昭和付chūn明七人分列一排，仆役递给了他们每人一把弓箭，箭支也被仆役一箱箱地搁在了他们的腿边。秦昭目测了一下自己离靶子的距离，大约有两百米左右。从他的位置望去，连死人的模样都看得不是很清。

弓箭很轻，是木质的，而箭支则很重，看起来似乎是用金属制成的，秦昭只是握了握，手心就被压出了一道红痕。他看着一重一轻的箭矢，轻轻地呼了口气。

不管怎样，他只能尽力了。

秦昭是死徒中最瘦小的，个头也最矮。付chūn明虽然也弱，但是好歹比他高了半个跟头，而且看他撩起的袖子，胳膊还有些肌肉。

付chūn明she出了一箭，可惜在百米左右速度就降了下来。他们一列人中，大概she箭最好的就是块头最大的十一号，他的箭是唯一she中那特殊的“靶子”的。

秦昭咽下心里对于she击尸体时不舒服的感觉，抬手拉弓，一气呵成。那箭支却飞出了三十四十米就如抛物线一样垂落了下来。秦昭叹了口气，再接再厉，不过连she了二三十支箭，最远的距离也只是堪堪过了七十米。

秦昭抹了把汗，觉得这样盲目she下去不行，他偏头认真地注意着十一号的动作，在脑海里仔细地印刻着他手腕，腰部，双腿在she箭时的动作和摆放的位置。

右手手指和左手虎口碰弓，身体平衡，双腿微张，双肩保持水平一线，腰部绷紧……

秦昭吸了口气，挺胸收腹，脑海里回忆着刚才十一号的动作，身体就自然而然地复刻下来。箭支she出去虽然还不到百米，但是比刚才有气无力的抛物线要好上许多。

“嗯？有点意思。”

倚靠在长廊柱子边魏三视线紧紧地落到秦昭身上，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