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车马已经备好了。”
清直将思绪拉回,整理衣襟,走出门去。
京城的夜晚从来不会寂静,哪怕是雪天。
喧闹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空气中飘着脂粉的香气,还有浓重酒气。女人的娇笑声,男人调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间或还有男子捏着的yīn柔嗓音。
“公子,到了。”
掀开帘子,看着这喧闹又荒唐的景象,清直冷笑了一下。
青楼楚馆尤是。
下了马车,却是换了一副表情。扇子一摇,眼睛一眯,勾唇一笑,活脱脱一个风流纨绔公子哥的形象。
姑娘们热情地围了上来,清直熟练地调笑一番,上楼进了包间。
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个男人,周围围着一群莺莺燕燕。混浊的酒气和脂粉香为这个屋子增了一分暧昧和奢靡。
见清直进来,一人朝他举杯笑道:“你可算是来了,今天有一批新人,这里一直藏着掖着的,听说是好货色。”
“我们几个刚刚还在打赌,赌你这次是不是又一个也看不上。”
“那是啊,你的眼光多高啊,哪像我们,一个个的谁不是……”
然后便是一阵哄笑。
“我说你小子该不是不行吧?”
“唉你别说,京城里还真有人传。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后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即使是有嫡出的压着,说以你庶出的名分只能娶男妻,而你又恰好不好男风,那你也不至于连个妾都不收吧?”
清直把扇子一合,找了个地儿坐下,笑着说:“这不是各位更受姑娘们的欢迎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皮肤也很是白皙,哪像我,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皮肤糙的很,哪有姑娘愿意亲近我呀。”
“说到这个,我最近托人从南方待了一种新的香粉,甚是细腻,而且香味持久,也很显白呢!”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看起来格外白呢,有这等好东西,也不知道拿来分享分享?”
又是一阵起哄声,热火聊天的聊起了哪家出了新的香粉,哪家的衣服又有了新样式,又在哪给姑娘们买了新首饰等等。
清直在这边喝着酒,时不时的应和上一两句。
清直知道,他们叫她来并不是因为和他有多么深的jiāo情,而是因为有些时候,就是要她这样的不解风情之人来衬托他们的怜香惜玉,所以这般似是融入又似是融不入的距离刚刚好。
既能探听到他们不经意间说出的消息,又不用与他们走的太近。
过了一会儿,重头戏开始了。
今夜新要挂牌的一个个被喂了媚药的美人依次被搀了上来,眼波流转之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包间里不时有人抱得美人归,告辞出去,每当这时,便又是一阵起哄声。
清直漫不经心的看着,一个个姑娘或小倌娇笑着投入买主的怀抱,被抱上了楼,或是被直接买下抱出了门。
他们的外表柔美纤弱,笑容美丽空dòng,眼睛混浊着靡靡之气,有对金钱与奢靡生活的欲望,也有着些微的恐惧与忐忑,还有谄媚与讨好。
直到压轴的那一位被搀扶了上来。
他抬起头,脸上画着jīng致的妆容,向着周围环视,虽然因药效而体软无力,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但不妨他笑得妖艳而嚣张。
口哨声和污言秽语霎那间响了起来,竞价比之前激烈了许多。
台上的少年浓妆艳抹,身形纤弱,笑得勾人而魅惑。忽然,他的眼神与清直相jiāo。
没有混浊,没有恐惧,没有谄媚。黑沉沉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片一颗星也没有的无边夜幕,笼罩着一座无人的荒城。
不,还是有东西的,只是被浓重的夜色掩埋了。被死死压抑着,不敢展现出来,也无法展现出来。
他的眼神很快就移开了,清直却是顿在原地。
价钱提高的很快,直到一位以手段残忍出名的客人把价钱提高到了一千两银子。
“哎呀,您这可叫我难办了呀。您的手段那可是出了名的,这人可是这一批里第二的美色,在您手里走这么一遭,回不回的来都不一定,我们楼里可是要亏的呀。”主持的人娇笑着说。
“好,那我出五千两白银,把他买下来,如何?”
台上的少年平静的仿佛不知他们正在谈论着他的生死,如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倚在那里的只有皮囊。
清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想带他走。
但现在不宜露锋芒,况且各处打点准备都需要银子,危机已迫在眉睫,若是此时出手,无疑是极为不理智的。
握着杯子的手仍风轻云淡,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攥紧了。
“哎呀那可真是好呀,那么,就……”
“huáng金千两,他,我要带走。”
楼里静了一瞬,然后包间里其他的男子大笑开来。
“哎呀,不容易不容易,竟然让我们的清直公子动了凡心呀。”
“想不到呀,想不到,原来你喜欢的是这样的。”
“一掷千金呀清直公子,这下谁说您不解风情,我们哥几个第一个反驳他。”
莺莺燕燕也跟着娇滴滴的笑着,软若无骨的倚在那些人身上。
清直羞赧地一拱手,说:“各位见笑了。今日我便先告辞,改日必当不醉不归。”
“去吧去吧!”
清直走下楼去,一步步走近台上的人。台上的少年眼神迷离的笑着,似乎并不在意是谁在靠近。
将裘衣解下给他披上,清直将他打横抱起,向外走去。一步步沉稳而坚定,带他离开那片污浊之地。
他身上有着脂粉香,也有酒味。他和看上去一样纤瘦轻盈,抱起来能感觉到骨头硌得慌。他手臂柔柔地环着她的脖子,气息软软的拂在她的颈侧,不时发出一两声低吟,娇媚入骨。
她却只觉得不知为何,心疼不已。
外面的雪很大,冲淡了混浊的气息。
她把他抱上马车,点了他的昏睡xué,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回府。请药堂主到我房来,为他解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