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贾政挑灯夜战,连夜为王夫人拟好了交与薛家的书信。东府这边,贾蔷为某事盘算许久,次日借口被吓着了,着小厮长阳往家学告了一日假,便带着新到手的万花筒出府去寻升叔。
不几日便是年关,正是辞旧迎新的好时候。因贾蔷铺子里的小银摆件好看又时兴,许多手头宽裕的人家都乐得花点银子买下,点缀点缀桌台,是以店里每日都是人满为患。
升叔并几个伙计忙前忙后,满面
红光。忽在人堆里一眼看见小东家,升叔连忙笑迎上来:“爷可来了,昨日那事我已料理干净,外头绝不会有半句风声,请爷放心。铺子里这几日生意不错,我照爷的吩咐,除了留下用度之外,每日流水银子已归拢存进了前头的钱庄,积了好几张票子,正准备给爷送去呢。”
贾蔷笑道:“事情交给你,我放心。今日我也不是来问账的,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打量他说得郑重,升叔还以为小东家也如自己一般,琢磨着要将门面再扩一扩。连忙将手里的客人交给伙计,与贾蔷来到旁边的茶楼。
不等坐实,他便兴冲冲地说道:“爷是想将生意再做大些吧?我早在琢磨这事了,恰巧旁边有家卖杂货的上了年纪做不动,想将铺子出掉。他那门面我瞧着不错,到手了往墙上刮层腻子就能用。”
见他还要再说找暹罗人拿货的事,贾蔷连忙止住:“升叔,这桩生意只得一时,做不了一世,我觉得无需再扩张,现下就很好。今日我来找你,是想商量别的事:你知道,我新得的那tao宅子有间八面风铺子,闲置了好久,我想在那儿另做门新生意。”
“爷准备做什么?”见贾蔷对已经挣钱的生意不_gan兴趣,反而想另辟天地,升叔不免疑惑。
“你知道晚香楼吧?”
此时茶博士恰好沏了茶端上来,升叔方抬起茶盏,听到这话险些失手砸了盅子:“这这这——爷,您不会是想**”
“我不是想做秦楼楚馆,是想做个供人谈生意的地方。”贾蔷道:“我提起晚香楼,只因许多人都爱往那里谈事。但那儿是青楼,有些正派人不愿过去。倘去茶楼,又有些人觉得人多口杂。我就寻思着,莫若专门经营一处院坊,j心布置一番,再挑天生聋哑又不识字的下人来_fu侍,另聘几个大厨和茶道高手。既免去机要外xie的后顾之忧,又让他们待得舒_fu,保准来过一次就念念不忘。”
其实,贾蔷前世便有了这念头,但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便因贾府抄家被拖累了,遂未得成。昨晚偶然听了贾珍那一席话,忽把这念头又翻了上来,寻思了yi_ye将细琐处都想妥当了,便来找升叔。说是商量,实则是告知。
当下见升叔面有惑色,贾蔷又道:“我准备把那铺子做成茶室,招徕人气。后面的阁楼院子连通,隔断做为雅间,又各设门径着人看守。愈是往里,便愈是雅致安静,价钱也更高。末了最里面留下几间最好的专给熟客用。等本钱再多些,还可以延聘琴师,采买歌nv,以为席间助兴。”
升叔脸上的讶色慢慢转为沉思:“爷,这生意以前可没人做过,不知世人肯不肯接受。依我看来,要么一鸣惊人,要么寂寂无名。若是后者,恐怕要折本。”
贾蔷却是信心十足:“做生意就得专挑没人做的,否则岂不是跟在别人后头捡剩?就这么定了,回头你找几个修造师傅来,到实地看看该如何修改,画了图纸给我送去。”
见小东家x_io_ng有成竹,升叔受到_gan染,不禁也改了观,专往好的方面去想:“照爷的主意安排下去,一旦开张,必得压倒晚香楼。”
因早上人少,茶楼供暖的火炉升得不够旺,贾蔷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便起身取过之前解开的披风重又系上。听到
升叔的话,报以一笑:“只是压倒晚香楼么,升叔也忒小瞧它了。”
将披风披在肩上,他刚将垂肩的黑发挽到外面。动作之际,手肘无意碰到一个经过的客人。原只是小事,不想那人却叫嚷起来:“你小子仔细些!”
这声音颇有几分耳熟。贾蔷抬眼一望,还真是个熟人,竟是前些日子想害冯紫英、顺带还殃及了他的柳芳。
从道观回来后,贾敬只说那是冯家的事,他们自会了结,让他不要声张。但贾蔷却知道事涉皇家,他不想淌进浑水,加上并未受伤吃亏,所以也没想过去找柳芳报复,只暗自将柳芳的来历打听清楚。不意在此撞见,见对方依旧蛮横无礼,不禁皱起了眉头。
柳芳却是没认出他,径自吵嚷:“敢冲撞小爷,你可把皮绷紧了!”
一旁升叔见他这般骄横,立时站起身来,维护自个儿的小东家:“过道窄小,这位少爷下次还请走慢些,免得自个儿冲撞了人还多事。”
柳芳生xi_ng跋扈,在父亲并几位嫡兄面前唯唯诺诺,在外面倒是胆大妄为。听出升叔话里的讥诮,立即将眼珠一瞪,鼓得像只准备扑食的蛤蟆:“你是哪家的奴才,敢这么对我说话。小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话音未落,他已抡起了拳头,一副准备动手的架势。
贾蔷怕升叔吃亏,立即将随身带的小刀拢在袖中,大声喝道:“住手!”
他本以为柳芳不会听话,早做好了动刀的准备。哪知小刀刚刚挥出半寸,便见柳芳转过脸来,眯缝着眼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大叫起来:“你是那天的小子!你和姓冯的是一伙的!”
贾蔷以前也见过些过份熬夜念书,以致眼力不济的人,一见柳芳如此模样,便猜出他眼神不好,刚才并未认出自己。刚要说话,却见柳芳微微变了颜色,不住扭头去看某处,一副畏首畏尾生怕被别人知道什么的样子。
顺着他的视线,贾蔷才发现邻座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人。nei有一位青年分外出众,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高大健硕,剑眉星目,面相刚毅英俊,只是眼神却颇为yin鸷傲慢。一身锦袍,yao环玉带,一看即知身份不俗。
那青年被群星拱月般环绕着,众人皆面带谄笑地围着他讨好说话,他却爱理不搭,不过偶尔用鼻子哼上一声。饶是如此,得了回应的那人也如获珍宝,说得更加起劲。
柳芳的注意力,便是锁定在此人身上。
贾蔷正思索柳芳同这人是何关系,便听他紧张又小声地说道:“不许对世子爷说那天的事!要是你敢透露半个字,我就拧断你的胳膊!”
“世子?”贾蔷微微一笑,看似被柳芳的话唬住,笑得格外纯良乖巧,实则早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教训教训这家伙。
柳芳不知就里,还以为威胁管用,飞快解释道:“他是南安郡王世子江望!你若胡说八道惹恼了他,我连你的tui也打断!”
正在嘀咕,那座已有人叫他:“柳少,还不快来就桌,同个小孩子叨登什么?可是遇见亲戚了?”
柳芳连忙说道:“一点小事,就来就来!”
刚要过去,冷不防贾蔷在旁边yin阳怪气地接道:“虽是未遇见亲戚,也差不多。柳少眼花,将我错认成他家表叔柳湘莲,硬是对我行了个礼。倒教我吓了一跳,心说哪儿多了个大侄子。”
满座人先是一呆,继而哄堂大笑起来。马上有人一语双关地凑趣道:“柳少,年关还没到呢,就急着认亲戚讨红包了。早跟你说学学国子监那些书呆子,弄副西洋玻璃镜D上,你偏不听。这会儿竟将个小孩错当成叔叔,不知道的,还当你家亲戚少,你急着攀扯呢!”
恼羞成怒的柳芳本是呲牙咧zhui地打算对贾蔷动粗,忽听到这看似打趣实则褒贬的话,顿时转过身去,脸红脖子粗地说
道:“什么叫攀扯?我要是攀扯世子爷,你们又是什么?”
“哎哟哟,柳少,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并未指名道姓,你怎么把世子爷给捎带进来了?咱们玩笑归玩笑,你说不过我,大度些笑一笑丢开手便是。何必拉扯不清?没得教世子爷不高兴。”
“你——”
见辩不过那伶牙利齿的家伙,柳芳一急,本能地又要抡拳头,却见世子江望冷冷看了过来:“瞎闹腾什么?”
这一问不止定住了柳芳,也教旁边原本在偷笑看热闹的人们收敛笑意,讪讪地不敢再说什么。
镇住这群跟班,江望忽然起身,走到贾蔷面前,缓缓打量。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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