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十月的天，冰凉的雨水从头到脚把她浇了个透彻，长发黏在脸颈上，衣物也紧紧地贴在身上。她站在清澜殿前的月台上，身旁是她登入史册的夫君，前方不远处，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士兵与箭手前，赫然马上的，是她爱了十四年的人。

再外围，是五万戒备森严的帝王亲兵。

“即使杀了我，你也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她的身旁，大殷的帝王淡声说。

瓢泼的大雨，他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她没看他，她望着马上的蔺昭暄，她看着他身后蓄势待发的弓箭手。

蔺昭暄咬牙切齿，他抬起手：“放箭！”

“岑仪你也不在乎了么？”

与蔺昭暄不同，站在她身旁的蔺昭晰从头至尾都很平静，好像早已预知一切——可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还会同意她的请求，不带侍从，不戴佩剑，跟着她来到这里？弓箭不长眼睛，即使他武艺再高，乱箭之下，怎么可能无恙？

她定定地望着蔺昭暄，他闭上眼睛，复又大吼了一声：“放箭！”

她终于笑了起来。

原来，是不在乎的。

漫天箭矢朝他们飞来，她轻轻转身，挡在了蔺昭晰的面前。

她清楚地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眼里的慌乱，他伸出手，却被她紧紧抱住，他被她扑倒在地，雨水从她的发上灌入他的衣中，仿佛千斤重，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竟然摆脱不开她的束缚。

她听见了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

“放手！你会死！”他沉声道，声音里尽是怒气。

“你怕我死么？”她闭上眼睛，轻轻地笑。她将蔺昭晰挡在身下，耳边箭矢的声音却连一刻都没有停下。

“你为什么会来呢？”她呢喃着，“明明你都知道。”

“岑仪！”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他抬手推她的腰，第一次触摸她，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你别动……”她慢慢睁开眼，喉头涌起浓郁的腥气，她一张口，便有鲜血落下，蹭过了他的面颊，留下一道殷红的痕迹。

“你在哭么？”她疑惑地抬手，她看不大清楚，分不清从他眼角滑落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轻轻一抹，却也摸不清楚。她的感官已经模糊了。

“我没有理由活下去了，”她拨开黏在他脸上的鬓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他说会保我无恙，会带我离开……可笑么？我竟然信了。”

“我死了便可以。”他冷硬地说。

她摇了摇头：“看到那些弓箭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会了。”

蔺昭暄从最开始，就准备让她和蔺昭晰一起死在这里。无恙？如何无恙？除非蔺昭晰像她现在这样，护她在身后，以命为她挡箭……可是这样，她还能心安理得地同蔺昭暄一生一世么？即使他愿意娶她，言官们容得下她么？

这是一个死局。在这条路上，蔺昭暄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我想求你……看在我为你挡箭的份上，留姬家一条生路……可以么？”

被她紧紧扣在身下的帝王终于闭上眼睛：“我从来没打算要动他们。”

“谢谢你。”

体力早已经流尽，她伏在他身上，再也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