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章坐在席上,一身素_yi,面容苍老,端起茶盏chuī了chuī,送到zhui边又放下,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身后的侍从道:“礼都带进来了?可还有漏在车上的?”
侍从恭敬应道:“不曾有漏的,都带进来了。”
“嗯。”夏知章点点头,转回来重新端起茶盏,chuī了三遍却没喝,陷入沉思,等了没多久便听到一阵木屐咄咄声,忙起身迎上去,“下官拜见丞相。”
“免礼,夏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快请入座。”王述之笑着抬手。
他原本就身量偏高,如今穿着一双高齿木屐,又往上高了几许,再搭上一身闲云逸水的宽袖长衫,比起回来时在路上的装扮,更显出尘neng俗、清峻闲雅。
相较之下,夏知章面容憔悴,又着一身素_yi,倒显得有些失礼了。
王述之朝他打量一眼,只做不知,入座后问道:“不知夏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下官对于丞相遇刺之事一直心存愧疚,便斗胆前来问候。”夏知章说着回头对侍从示意,又道,“此番备了些薄礼,另有滋补之物,聊表心意,望晏清公子早日养好身子。”
夏知章话说得客气,事实上,他早已打探清楚,王晏清为奴仆出身,与自己猜测的高贵身份相去十万八千里,不过如今他有求于人,总要找个好的由头才好上门,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王述之对那奴仆青眼有加,自己将错就错,巴结一番也是有利无害。
王述之笑道:“夏大人实在是客气,晏清尚在养伤,不便出来,我先代他谢过。”
夏知章又问:“不知晏清公子如今伤势如何了?”
“谢夏大人关切,已经好了许多。”王述之心知他本意并非过来探望,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夏公子可还在寺院中?”
夏知章面色一白,Shuang_Chun忽地轻颤起来,顿时涕泪直下,抖着手将茶盏放下,伏地恸哭:“丞相有所不知,下官那侄儿在cháo音寺遭了难,如今已命归huáng泉,下官膝下仅有二nv,一直将他视作亲子,想不到如今却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述之面露大惊之色,忙起身扶他起来:“怎地突然出了这种事?难怪夏大人今日神色黯淡,还请节哀,万不可过于劳神,谨防伤身。”
夏知章让他扶起来,老泪纵横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下官那侄儿天x纯良,这次虽遭人蛊惑犯下大错,却也有心悔改,想不到那利用之人却如此心狠手辣,非要置他于死地。”
你家侄儿天x纯良,那我家晏清背上的刀口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成?
王述之听得暗笑,目光瞥向他身上的素_yi,又不免生出几分怜悯。
如今Q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世人哀而心伤,只叹人生苦短,早已养成了不受礼法约束的习x,即便有亲人亡故,也不再严守丧制,夏知章早早换下素缟,可见他虽然看着谨小慎微,却也不是刻板之人。
王述之心知他与太子结了怨,便对他宽慰一番,最后又淡淡提了一句:“夏大人才学不低,却一直困守在义兴郡,本相觉得甚是可惜A!不妨我修书一封,举荐你入朝,如何?”
夏知章此趟前来为的就是这桩事,眼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双目亮起,忙行了一个大礼,语无伦次地说了好一番_gan激之言,又极是恭敬道:“丞相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愿为丞相效犬马之劳!”
王述之笑着再次将他扶起:“夏大人言重,本相原本想举荐你为户部尚书,不过太子那边早已有了人选,本相就不与他争了,便举荐你为尚书郎如何?”
夏知章也不笨,户部尚书又岂是自己这个多年守着一方小郡的郡守能做的?尚书郎为清要之职,大臣之副,对尚书有监督之意,若是碰巧做了户部的尚书郎,那就更妙了。
正这么想着,便听王述之淡淡道:“就户部尚书郎罢,碰巧最近户部变动多,将你举荐过去也比较He宜。”
夏知章心中大定:“多谢丞相!”
“不必谢得这么早,一切尚未成定数。”
“不论能否入京,丞相有心提携,下官都_gan激不尽。”
王述之轻轻笑了笑,待他离开后,迅速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火速送往京中。
这一年比往年都要冷,大雪落了一场又一场,庾大将军的北伐连连受挫,朝中又有各世族互相倾轧,皇帝头大如斗。
王氏退让一步,不再争夺户部尚书的职位,转而将目光投向户部尚书郎,皇帝更加头痛,这回若是再不答应,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最后无法,只好允下来。
朝中一番格局变换,看起来动dàng不安,实际细算算,也不曾有哪一方吃了大亏,算是白折腾了。
皇帝郁结于心,只好将希望转向北方的战事。
一转眼已到年后,积雪未消,仍是寒意袭人,司马嵘背上的伤已接近痊愈,与王述之在亭中隔着案几相对而坐,按他的吩咐替他将墨研好,接着无事可做,便起身走出亭子,举目四望,皆是一片白皑皑的天地。
虽说重生便是老天爷给了自己极大的恩惠,可每每想到身边无人可用时,司马嵘仍是觉得遗憾,忍不住在心底一阵叹息,不知皇兄如何了,可曾将元生顺利带去封地,可曾找到那神医,想知道的事太多,却有心无力。
受伤这段时日可谓足不出户,身边都是王述之的人,即便没有那些人,自己也整日里被他盯着,想要做些手脚,实属不易。
司马嵘心中再愁,面上却始终淡然,着一身青衫,立于冰天雪地中,不言亦不动,似在欣赏风景,又似融入了风景之中。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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