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司马寻醒了,有些费力地睁开眼来,目光所及处是一樽三足的青铜大鼎,鼎的最上方还氤氲着渺渺的仙气。
他微微转动眼珠,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一处仙家居室。
居室中放着青木案几,案几上摆着一把上古名琴。头顶的房梁上还挂着红绳,凭借他的眼光,这绝不是什么普通辟邪的红绳。
怎么看此处都不是他那个遍地残骸,布满了魔气和死气的九幽宫。
房间中光线有些刺眼。
他伸手挡了一下光线,动了动脖子,随后便感觉到脑海里有如万根针刺,疼得厉害。
应该是神魂受伤的缘故。
神魂受伤不管对于什么人来说都是极严重的问题,不过司马寻的眼里不忧反喜。
“没想到轮回经真的有用。”
轮回经上记载,修炼此法有护魂之效,若是遇到灭魂之灾,便会发挥功效,载着人的魂魄重新寻找合适的肉身。
而他之前,神魂俱灭了……
想到此事,魔君大人便懊恼得捏紧了拳头。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便可以成功从入虚境进入神魂境!如此也终于可以与当年仙魔大战时,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有一战之力。
但到底还是因为过于心急,止步在了从入虚进入神魂最紧要的关头。最终走火入魔,神魂俱灭。
而现在,这具身体不过区区筑基境界。
要从筑基要想再修炼到入虚,其中艰辛实在不是时间漫长四字可以形容。
再想赶上那个让他挫骨扬灰也不解心头之恨的家伙,恐怕是……
想到这里,司马寻心情有些低落。
不过之前神魂俱灭的感觉糟糕到了极点,到了此刻还让他心有余悸。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清简的仙家居室里光线十分充足,让他产生了几分不适感,但司马寻很快压下了心底的那丝异样。
他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随后瞥了一眼房间内挂在墙上的八卦镜,镜中正好照出了他的俊秀的眉目。
这张脸上,眉色淡淡,眼角微微勾起,肤色偏白,脸色带着些病态。和他本尊那张脸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就是少了几分邪魅,多了几分单纯。
身体似乎是受了些轻伤,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腰上还挂着一个身份牌,正面写了这具身体的名字——沈寻。背后记载了他职位——亥峰弟子。
“亥峰?”司马寻似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这是能确定这具身体身份的唯一标识,对他接下来行事大有帮助。司马寻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开始竭尽全力地搜寻。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靠北的一面墙突然起了些变化。
司马寻回头一看,就见那墙面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消融开,最终露出了一处dòng口来。
“结界?”
刚才消融的那道结界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低阶阵法,凭着他的眼光竟也没看出些门道来。
司马寻盯着这处dòng口目光闪烁。
沉吟半响,他还是提起脚步迈了进去。
进了门后入目便是一道通道,通道内空气gān燥,两旁的墙上嵌着夜明珠。
整条通道不是很长,不过片刻功夫便走到了头,随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天然的仙家dòng府呈现了出来。
dòng府内的布置各种日常物件一应俱全,甚至比外面居室要jīng细些。
但司马寻此刻却毫无欣赏之意。
他一走进dòng府,目光便死死粘在dòng府中那个正盘坐在一面青色蒲团上的人。
洛子尘!
司马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眼里闪过了一丝恨意。
三千年前仙魔大战,正是这个小人使了jian计,才让他们功败垂成,最终不得不带着整个魔族退守北方荒芜之地,艰难度日。
当时的事情,说起来还挺可笑。
仙魔大战持续几年时间,洛子尘作为长摇山掌门,与他原是死敌。
但洛子尘这个人,修为几近当世第一,容貌出尘、惊鸿于世。人品……当时他猪油蒙了心,居然觉得他仿若高山白雪,敞亮非常,与仙门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不同。让他一度为之折服,欣赏艳羡至极。
所以在他传音前来,邀他于月落山罢手言和,又相赠芝兰之佩言表心意之时,他真的动心了。
动心了,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指心跳加速,想要亲近的意思。
魔君大人几千年来头一遭体验这样特别的感觉,便当盆一头冷水泼下。
在他与洛子尘于月落山共饮之时,仙门暗中来袭。当时魔族上下毫无准备,不出所料被打得láng狈逃散。等他回过了神,魔族已是一片láng藉。
司马寻只好咬牙切齿地带着魔族退守北方。
这三千年来,无时无刻支撑着他奋力修炼的,正是要将此人挫骨扬灰的信念。
而此刻,仇人就在眼前,但他……
司马寻自嘲地笑了一声。
先前便觉得身份牌上的亥峰有些熟悉,这亥峰可不就是长摇十二峰之一。而洛子尘,如今正是长摇山的前任掌门。
倒是没料到,他这番重生,竟重生到了长摇山弟子的身上去。
司马寻正寻思着想要从dòng府中退出去,却猛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结界突然消融,他从外面走进来的动静也不小。洛子尘一个入了神魂境之人,竟到了此刻都毫无反应!
莫不是……他受了伤?
司马寻心头狂跳,快步往前dòng府中走了几步。
近了些这才瞧见洛子尘此刻双目紧闭、脸色微白、呼吸急促,额头上汗珠顺着jīng致的脸庞滴落下来。
这模样……
不像是受伤,倒与他之前从太虚突破到神魂关键时刻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突破?
洛子尘早就已是神魂,他再突破……
难道是要入长生境!
是了,洛子尘进入神魂境多年,此时突破,也不足为奇。
想到此处,司马寻内心深处疯狂地滋长出些嫉妒来。
洛子尘可真真是上天的宠儿。
一出身便是修仙世家万千宠爱于一身,天赋又是极高,于修真一途上从来都是顺风顺水。
入了长摇山后,更是得传长摇无上功法天衍决,不过区区千年时间便入了近万年来都不曾有人到过的神魂境。
到如今,竟是要突破至长生境了。
而他,天赋不佳,修真之路坎坷,多少次死死咬着牙关才渡过劫难。好不容易挣扎到了太虚之境,夺得了魔君的位置,如今又——
司马寻心灰意冷,倍感天道不公。
他能从淤泥中爬起,本是意志坚定之人。但此刻突逢巨大劫难,又见心里执念了上千年的仇人扶摇直上,不由生出些自bào自弃的念头。
谁料这时,异变突起。
盘坐在他面前的洛子尘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脸色越发苍白起来,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越来越密集,两手死死拽紧,指甲快要嵌进手心中。
这样子,就像是在下一刻就要走火入魔一般。
走火入魔?
司马寻心口狂跳,瞳孔微微扩张,像是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一阵狂喜。
修仙之人本就是与天争命,境界突破更是有如在万丈悬崖上行走钢丝,此时身体心智俱是十分脆弱,哪怕一个普通的法术都能取其性命。
洛子尘这个上天的宠儿,此时正无知无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意识外界的危险。
而他……恐怕这一刻,就是他报仇唯一的机会!
想到此处,司马寻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
若是再等下去,洛子尘入了长生境,他恐怕就再难有报仇之日。
如今真真是上天赐给他的绝佳的机会。
他右手轻轻捏紧,运起了当年筑基时修炼的功法,带动着这具身体内微薄的灵力,构建了一个他认为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法决。
这身体实在太不中用,灵力微薄得哪怕这么一个小小的法术,也耗去了体内一多半的灵力。
瞬间抽出体内大量灵力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法决开始一点一点在体内运转,等终于快要成形,司马寻伸出手来。
就在这时——
洛子尘猛地睁开了眼来。
司马寻:“……”
高阶境界的威压一时全开,司马寻抵挡不住,口中吐出一口血来,趴倒在了地上。
若不是他神魂还算qiáng大,恐怕此时已是一命呜呼。
“何人?”洛子尘清冽的声音响起。
qiáng烈的威压让司马寻死死趴在地上,莫说是抬头说话,就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做不到,只从嘴中发出几声“嗬、嗬”的声响。
过了片刻功夫,洛子尘才从刚刚醒转的那阵警惕中回过了神来,收回了刚才释放的威压。
司马寻终于得已缓了一口气。
从地上默默爬起来后,他的心底涌出些qiáng烈的耻rǔ和失落来。
他qiáng忍着被反噬的难受劲将手上的那个法决散了,语气闷闷道:“回、回神君,弟子是,亥峰的弟子,沈寻。”
略有些喑哑的声音回dàng在dòng府中,洛子尘没有开口,只打量起了司马寻。
其实司马寻刚站了起来时,他便已将人认了出来。——是他在闭关前刚才的小徒弟。
小徒弟略可怜巴巴地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有些紧张地眨动着,模样煞是可爱。
就是脸色有些苍白,嘴角上还粘连着些暗红色未gān的鲜血。是他刚才一时没控制住威压,才让他受了重伤。
洛子尘心里略有些自责,迟疑片刻便对司马寻使了一个治疗的法决。
见司马寻脸色稍稍好了些后,洛子尘才问道:“怎么在此处?”
“……”
“弟、弟子不知此处何地,适才醒来便在外间。”司马寻心情复杂,勉力维持镇静地说道。
司马寻有些紧绷的模样落入了洛子尘的眼中,以为是自己太严肃了,声音不自觉地放温和了几分:“此处乃为师闭关之所。”
为师?
听到这个称呼,司马寻怔愣一下。
这个自称可不是随便对谁都会用的。
司马寻神色复杂。
过了半响,他询问道:“师、师父刚才可是入了长生境?”
“并无。”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
司马寻低眉垂目,似乎乖顺无比。实际心里却是大松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下来,洛子尘使了一个传音的法决,不知带着些什么内容送出dòng府去。
随后他又看向了司马寻。
这次似是想到什么,他朝这司马寻伸出了手来,手心处有一块水绿色椭圆状的玉坠。
司马寻:“?”
什么意思,给他的?
司马寻迟疑地伸出手,果然见洛子尘将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上。
洛子尘嘱咐道:“随身佩戴。”
司马寻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
等他低头仔细看向手中的玉坠,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欣喜。
这玉坠竟然是极品的养魂玉!
他如今神魂受伤本不易修复,但有了这东西,不出三月便可将神魂养好。
“多谢师父……”司马寻面上恭顺回道,心里却是冷哼了一声,洛子尘惯会如此收买人心。
洛子尘点了点头,没有言语。dòng府中安静下来。
过了良久,洛子尘才又开口道:“先前,为师见你使了一个法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