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菱花巷。
这是一户极为贫寒的人家,四壁断瓦残垣几乎遮不住寒风挡不住冻雨,便是那yin暗的屋中,星星点点的夜光扑打着的摇曳昏黄的油灯灯芯,也似支撑不住将要停止闪烁一般。
炕榻边上坐着一位粗布麻衣的年轻妇人,苍白细弱的指间捏着一方洗得褪色的帕子,抽抽噎噎擦拭了眼泪,目不转睛的盯着榻上昏迷不知人事的小少年。
此子大概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孱弱非常甚至极为瘦小,脸色灰白几乎失了人色,便是鼻间那若有似无的呼吸,都似在对这妇人诉说着他将不久于人世的无奈和不甘。妇人的掌心覆上少年额间,眼泪再次无声息的掉落下来,如今只她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若他这般去了可叫她何以再活下去?
妇人的眼泪落在少年眼睫上,那睫毛微微颤栗了一番竟是迷迷蒙蒙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双点漆般迷茫的眸子。
“微儿,你醒了?”一抹喜色染上妇人脸颊,女子这一笑竟是颜色不俗,虽着麻衣却也几乎闪耀了屋内暗淡的光华。
林微望着泪眼婆娑又哭又笑的女子,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却见那女子已是转身端了半碗水来,用勺子舀了小心的递到他唇间:“微儿乖,喝点水润润唇。”
“谢谢。”林微声音哑涩的道。
只是不过两个字,林微竟自失了颜色,这声音如此稚嫩陌生,怎的竟从他口中发了出来?而不等他再细想下去,那女子已是又哭了起来:“醒了便好,娘亲就知道,微儿这般坚强,定能撑过来的……你若,若就这么丢下娘亲去了,娘亲也不活着了。”
眼见那女人又抽抽搭搭哭起来,林微却是心中大乱,这女人穿戴奇异还自称“娘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转眼打量屋中的摆设,林微已是哭笑不得,又举起细小的胳膊看一眼,终被眼前的所见所闻惊呆了。
他堂堂林家二少爷,宿醉前还是一身尊贵无匹,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了这般寒碜的样子?更何况这不过五六岁的小身子,怎么就缚住了他的灵魂?林微使劲掐了自己一把,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耳边依旧是那女人抽抽搭搭的哭泣声,便是窗子上透进来的斑驳星光,都像是在嘲笑着他这荒诞而诡异的境遇。
这就是穿越?
林微更相信他是被人暗害了,也许是那个掌控林家经济命脉的冷面老大林轩,也许是那个当导演的杀神老三林芝。不过再想想这两人生活那么忙碌,应该没有时间用心来对付他,还费尽心机的重新给他选个壳子,何等无聊?最多,他们在知道他进入一个少年的体内之后,也许会点点头说一声“有趣”然后各自走开。
“微儿,你……你觉得如何?怎么不跟娘亲说话?”女子哭过之后回过神来,终是察觉到了林微的不对,把水放回桌上,望着他一双复杂之极的眸子疑惑的问道。
林微浑身疲乏眼皮发涩,何况遇到这样的事情更是捋不出头绪,他觉得此刻非常需要静一静,于是面无表情的哑声道:“困。”
女子收拾起神情mo了mo林微额头,替他掖了被角站起身道:“终是退烧了,你先躺着歇会儿,娘亲去弄点吃的来,用了饭再睡一觉,过两日便好了。”女子拾起林微的胳膊就着昏暗的灯光细细查看,愣神半晌后再给他塞回被子里去,“一点儿疤痕没有留下,我家微哥儿还是个俊小子。”
林微无语的目送女子走出去,终是暗暗舒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昏暗的夜空中,心思凌乱难解,这是梦吧?也
许一觉醒来他还在自己那个宽敞舒适的别墅里逍遥。于是林微闭起眼睛决定再睡过去,然而窗外清晰的虫鸣甚至细风过耳都让他难入梦乡。
林微干脆坐起身来发呆。
一阵夜风穿透窗子吹在他身上,竟是冻得他打了个冷颤。不得已四下里看看,林微捡起手边少年的一件褂子裹住自己下了大炕。一个多月卧病的身子可想而知,林微刚刚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竟是阵阵发黑。
林微扶着额头在桌角上支撑了片刻,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便开始认真的环顾四周:这家的家境该是相当贫苦,回想那女人的穿戴再看屋中简陋的摆设,林微呆了半晌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如果这不是梦,那么这个年代必是古代无疑。看这母子的生活,林微觉得老天爷定是看他日日醉生梦死实在不爽,扔他回来苦修了。
想到那女人,林微正觉得诧异,出去这么半日怎么还不进来?正想去看看便见门帘子一掀,那女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食走了进来,一见他竟然下了地不由大惊道:“怎么下来了?快炕上躺着去。你这么多天不曾进食,身子哪里经得住?小心别摔了。”
“我没事儿。”林微坐到炕沿上,伸手接过女人递来的大碗,一眼看到里面看不出食材的烂乎乎的浆粥便没了食y_u,任凭肚子咕咕叫却愣是送不到嘴边。
女子见状便蹙起好看的黛眉催促道:“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林微抬起头刚想说个不觉得饿,便看到女人一脸关切的巴望着他,心里竟是突兀的想起了一个多年不曾回忆过的人,他的外婆。小时候他们兄弟三个里林微最是调皮,外婆却是看他最亲,不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存起来留给他,每每便用这种关切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吃下了才满意的干活去。
林微将碗端起来,憋住一口气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竟是一气喝下了大半碗才罢,自然什么滋味却是没有品出来的。然而林微缓口气正准备继续,看到女人带着笑意的目光心头却又是一动,顺手将剩下的一多半推回了女人面前:“喝不下了。”
女子抿了抿干裂的唇,接住碗mo了mo林微的头,笑道:“躺回去歇着,娘亲把它放起来就来陪着你。”
“你不吃吗?”林微问。
“娘亲不饿。”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却是一个趔趄再次跌坐在了椅子里,那半碗饭被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怎么了?”
“喂……”林微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见她再没站起来,抬头细看时竟是唇色发青倒似晕了过去,忙跳下地走过去。林微伸手握住女子的手掌,只觉得滚烫非常不由吃了一惊,踮起脚尖去mo她额头,果然已是烧得炙热了。
林微费尽周折才将那女人拖回炕上去,而她此时已是烧得失了心智,不论他如何折腾竟是一直不曾清醒过来。林微用帕子浸了热水给女子覆上额头,却不知这人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倒就倒,想来必是照顾儿子太过费心,每天只提心吊胆的恐怕连顿饱饭都不曾用过,只怕是劳累的也未可知。
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微拾起女子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刚想给她塞回去,却被那胳膊上淡淡的红疹吸引了目光。掀起衣袖拿过油灯细细瞧去,林微终是倒抽了口凉气,一瞬间便明白了女子口中那句“一点儿疤痕没有留下”的意思。
这是什么,痘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