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齐启程时是五月初,历经一个半月,此刻应是夏时了,天地间最温暖的时刻,而当年肖恩苦荷一行数百人,却是从夏天出发,一路死伤无数,待他们到了这座雪山时,正好是极夜。而眼下,黑夜很短,范闲说,再往后,这里将没有黑夜。
他们带了一只领头的雪犬从营地出发,大约走了有两三个时辰才Mo到这座同大东山有些相似的雪山脚下,把晴雯安置在一个山洞里,他们开始登山。
范闲熟练地从覆盖的冰雪中拨拉出了一个洞,那是一条类似于轨道的存在,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在这样严寒的环境中依然光滑无比,没有丝毫变形。
顺着这条轨道往冰雪的shen处望去,李承泽一直望到了上方,那处风雪极大,雄奇的冰雪山脉似乎忽然从中折断,在那处陷了Jin_qu,大概便是这条轨道的尽头。
“我怎么_gan觉,你来这里跟回家似的。”
“顶多算是探亲。”
“你那五竹叔真的在这里?”
“在与不在,上去就知道了。抓紧了。”
雪山本无道路,四处冰雪狂风,稍一不慎便会跌落山下,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不过李承泽并不担心,他的每一步都j准地踩在范闲先前踩过的位置。
他们顺着那条光滑的轨道,逆着风雪向着山脉上方攀登。李承泽有时候会刻意找范闲说说话,因为他发现越是往上,范闲越是沉默,手上也越是用力,筋脉都像要从皮肤里迸出来,范闲在紧张。他对这座山这座神庙毫无敬畏,对庙里会出现的东西似乎也是X_io_ng有成竹,那还有什么东西会让他如此紧绷呢*
李承泽忽然觉得眼前黯了下来。
山穷雪复疑无路,天黯地开妙境生。
他怔怔地望着轨道尽头的那道石阶,久久无法言语。此地真是妙夺天工,如此长的石阶,竟然是藏在山脉shen处的平台上。如果真有人能够来到大雪山,在这山下当然无法看到这些石阶。
传闻神庙每年现世一两日,也许指的便是这些石阶会顺着那些轨道滑出,沐浴在阳光之下,迎接尘世里艰苦前来拜祭的旅者。
这些石阶由青石砌成,不知经历了几千几万年的冰霜洗礼,破损之处甚多,古旧中生出沧桑及令人心悸的美_gan。踏着这些似乎永无止境的石阶向上缓慢地行走着,一gu难以言喻的气氛笼yinJ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笼yinJ在这片石阶之上。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李承泽大半的注意力还放在身边之人的身上,事到如今, 他对神庙的探究意Y_u反而没有多少,他不像北齐小皇帝意图借神庙之力一统天下,也不像前魏皇帝妄想从神庙获得长生不老之秘,更没有庆国皇帝老子那么疯狂地借神庙之力铲除异己,他以往对神庙的兴趣,主要在于那些未知,而现在他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范闲如此执着。
一道浅灰色的长檐出现在了石阶的上方,映入了他们的眼帘。浅灰色的长檐之下是黑色的石墙,就这样随着二人的脚步,慢慢地露出了它真实的面容。一gu庄严的_gan觉,随着这座庙宇自冰天雪地里生出来,笼yinJ在了整个天地间。
众里寻它千里度,梦入身前疑入梦,世间万人上下求索千年的神庙,就这样出现了,出现地如此平静,如此自然。
那些高高的黑色石墙就像是千古不化的玄冰,横亘在二人的面前,那些浅灰色的长檐,一直延展到了石阶上方平台的尽头,不知围住了多少历史的秘密,天地间的秘密。
能够建造出如此宏大庙宇,石阶尽头,shen藏在风雪山脉之中的平台更是大到出奇,竟比南庆皇宫前能容纳数万人的广场,还要大上数倍。
李承泽不禁想,庆帝陛下得亏是没见过,不然真得气吐血。
神庙的正门足有七丈之高,其shen不知几许,色泽是一种古拙的shen色。他们站在石阶上,距离神庙正门还有十几丈的距离,但因为这座正门实在太高太大,竟让他们_gan觉此门近在眼前。
李承泽走近了才发觉,靠近门脚下竟然还坐着一人,周身黑色,抱着一只铁钎,眼睛蒙着黑布。他听范闲叫他叔,想必这便是只闻其名的五竹了。
男人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你们来了。”
李承泽玩味地咀嚼着这个字眼,是你们,不是你。
本来范闲还有些担心这趟来,依旧会遇到五竹叔被神庙洗脑再次失去记忆的状况,如今看来,五竹叔不仅没有失去意识,反而拾起了许多遗失的记忆。
范闲shenshen地吐出一口长气,他抬头看着这座青黑的山间庙宇。
“欢迎回来。”
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神庙的门里响了起来。
紧接着,庙前那扇奇大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如此沉重的大门打开时,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庙门开了十五度角,在正面看不见里面的风景,然而这无声的开门似乎昭示了庙中人的某种邀请。
五竹说:“我已经,按你所说,将庙里砸了,但这个声音,喋喋不休,很烦,他好像,也在等你。”
李承泽被那平淡的庙中声音震了震心神,难道神庙中当真有天人?但他没能细想,范闲拉着他踏入了庙中,五竹在身后化成了一个小点。
一庙一世界,门后自然是另一世界。然而与世人想像不一样的是,神庙大门的背后,并不是一个仙境美地。
神庙的里面还是一个广场,一处极大的广场。广场的四周散落着一些巨大的建筑,这些建筑虽然高大,但都被外面的黑石墙挡住了,雪山下的人们肯定无法看到。这些建筑的材质和建筑风格,乃至高度和广度,都不是世人们生活的世界所能达到的程度。道路两旁的墙壁上有一些已经破落到了极点的壁画痕迹,隐约还能看到一丝线条和一些十分黯淡的色彩。
他们行走在神庙nei的通道上,抬头是一片雪天,低头是一片雪地,只觉天地之间依然如此静寂,身周那些神话中的景象和风景,似乎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那个庙中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似乎庙中人不关心他们从何处来,也懒得指导他们要往哪里去。但范闲的脚步没有哪怕一刻的犹疑。
“你来过。”李承泽说。
在摘星楼上,范闲说他不曾到过此地。
范闲没有否认,他说:“这辈子第一次来。”
“文字游戏好玩吗?”
神庙里的风雪要较墙外小许多,此时风雪早歇,通道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粉雪,二人的脚印清晰无比地印在上面,化作一条孤单的线条,直入神庙shen处。
大致上确认了神庙nei部建筑群的范围,是一个扁方形,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神庙的正中心。在神庙的正中心有一个台子,台子的后方有一处保存地最为完好的建筑,虽然建筑之外依然能够看到很多时间留下的伤痕,渐渐风化的石块棱角见证了天地的无情,然而这座建筑终是没有倒塌。不知道五竹叔砸神庙是不是也刻意避开了这块地。
门口没有什么阻拦,他们畅通无阻地进到了最里,这是一座仿古庙似的建筑,然而nei里的建筑材料却不是一般的青石,而是一种类似于金属的材质。神庙外部的壁画早已经残落了,然而这座建筑里的壁画却依然保存地不错,能够清晰地看到上面绘画的场景。李承泽的眼瞳微微*小,极快速地在殿nei扫视了一遍,却发现这座建筑nei一片空无,没有什么出奇的存在,唯一有那一片片的空白处,每个相隔着一段距离。
“这些都是展台。”范闲说,“我娘带出去的东西就是从这里拿走的。”那些高shen莫测的武功秘籍,那些杀伤力极大的火药枪械,带出去便创造了几位傲立于人间的大宗师,以及一个强盛得差点一统天下的庆国。
说话间,靠近他们最近的一座展台上陡生突变,不知从哪儿来的一束光打在玻璃上空,四散成无数光点,那些光点降到雪台之上的半空中,开始凝结在了一起,就像夏夜空中的无数萤火虫,因为某种神妙的缘故,排列成了某种形状**光点渐渐明亮,渐渐黯淡,露出空中一个渐渐清晰的人影,那些线条越来越清晰,看清楚了袖角的流云_yi袂,看清了yao间的黑金玉带,看清了脚下那双翘头华履。
一个古袍广袖的老者,就这样出现在了半空之中,看不清楚他的容颜五官,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存在,他的脚没有站在展台上,而是凌空这样飘浮着,他的人明明在这里,李承泽却_geng本_gan觉不到他丝毫的呼xi心跳,甚至连他存在的_gan觉也没有,他是凭空出现的。
而范闲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他甚至朝老者点了点头。
“南庆范闲,你回来了。”
这便是先前在庙门前响起的平淡召唤,他直接叫出了范闲的名讳和身份。
范闲冷淡地应了一声,是A,我还是来了。
“你本该在三十三年后回来。”高高在上的老者提醒道。
“我瞒不了他三十三年。”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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