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呗。”
封雷笑了,大手在弟弟头上乱摸了摸:“明天上午睡一睡,下午我带你出去兜兜风,然后去山顶吃饭。多活动活动,对睡眠也有帮助。”
封悦这才将目光收回来,低头看着外套的袖子,似有迟疑,又不容商量地说:“我明天想去波兰街看看。”
封雷有些楞,没立刻回答。封悦在海外住了六年,这六年里,他忘记了多少,还是将那些陈年往事深深刻在心里,更加难以释怀?封悦不再是孩子,他开始藏心事,并且藏得很深。
六年前的jiāo易,他到底知道多少?
“带上阿宽吧!省得我担心。”他大概知道封悦回去是想找谁。
“不要,”封悦语气很轻,听不出情绪,“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封雷没再坚持,他对弟弟,向来可说是百依百顺:“那你小心,那里不太平。”
“我知道。”
起风了,月色倾斜。
乌云密布的上午,书房办公的封雷显得心事重重,他按内线,问道:“封悦起chuáng没有?”
“起了,有送早饭进去,说不想吃,要出门。”
封雷的眉头皱得更厉害:“让阿宽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叫阿宽的男人敲门走了进来:“大少,你叫我?”
“你jiāo代桂叔一声,说封悦这几天可能去波兰街,让他多照看点儿,有什么差错,别怪我不给波兰街面子!”
“知道了,要不要我跟着二少?”
“他不想,你跟着,他又要发脾气,”封雷手里玩弄着派克笔,转着椅子,朝向草木深深的庭院,半天才说,“你多留意康庆就行了。”
细窄的楼梯,很长,连个转弯都没有,直直地通到二楼。中介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女人,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上楼时“呼哧呼哧”,还要尽量抽口气和封悦推荐这一带地点多优越。封悦跟在她肥硕的身躯后面,差点就有冲动捂住她的嘴,让她留口气上楼,他真怕她爬到一半就昏倒。
小时候他就很喜欢这段楼梯,直直的,虽然对他六七岁孩童的小短腿而言,显得有些陡,他喜欢跟着康庆跑上跑下。康庆一定有多动症,他就是停不来,可以在上下跑几遍都不觉得累。封悦跟着他,累得哮喘都要犯了。被大哥发现了,大哥会狠狠地骂康庆:“你想跑死他吗?你这个猪头小混混!”
那以后,康庆再也不跑楼梯了,他说,封悦你要qiángqiáng壮壮地活着!封悦不管,他拉着康庆的手说:“不要生气,康庆,我也跟你做猪头小混混。”康庆笑了,他笑起来憨憨的,粗粗的眉毛还会跳。
“封悦才不会是小混混呢!”
封悦的妈妈左小姐,号称波兰街上最美的女人,总是有大把大把的有钱人追求。桂叔说过,她是早晚要飞出波兰街的,带着她的两个儿子。她那落魄的艺术家丈夫,根本绑不住她的心。
多年后,封悦才知道,妈妈的心,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波兰街。
好不容易,房屋经纪太太终于将她沉重的身躯挪到二楼的房间,她边开门,边气喘吁吁地说:“先生真是好运,这房刚好空下来。这么好的地点,很多人想要的。您来的刚巧!”
封悦走进屋,往事泄闸,扑面而来。小时候矮矮的,觉得屋顶好高,可如今看来才发现原来这真的是很小的一间屋。爸爸妈妈的卧室刚够放张chuáng,他和大哥的chuáng,是摆在饭厅里的,吃饭的时候,还要将chuáng垫竖起来,才有地方放桌子。
他走窗前,外面是yīn沉一片的天空,被破旧的霓虹,广告,错乱地分割着。康庆以前和他老大就住在对面的那间公寓,他晚上会用手电筒晃这扇窗,然后封悦就会搬着板凳,爬上窗台……
“转角刚刚新开了家超级市场,门前就是公车站,听说明年就要开通地铁啦!先生要去金融区上班,jiāo通很方便的。”
经纪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别扭。眼前这人容貌出众,身上穿的戴的,怎么看也不象乘公车上班的白领,反倒象是柏林道上住的那些有钱公子哥儿。可就奇怪了,他要是有钱,为什么要到波兰街租房子呢?
“这房子我要了,”封悦和她说,“我先租着,你问问房东有没有兴趣卖,价钱不是问题。”
“好好好,”经纪乐得合不拢嘴,“我去帮您打听打听。那,其实先生要是有兴趣在波兰街置业,我手里也有不错的房源,环境比这里还要好,都是波兰街有头脸的,象是桂叔那样人物住的,这整条波兰街的产业,大部分都是桂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