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公以袖试泪道:“不怕先生笑话,我家现在要绝户哩。”
算命先生道:“怎会?我见你家中下人行止有度,庭院也整洁,不似个颓败样子。”
程老太公一长一短地道:“都是丢人的事哩,不说也罢哟。没得说这些使先生糟心,咱们且吃酒去。”
因程老太公未唤程谦,便是两老对饮,江州饮食jīng致,主鲜、甜,又好饮好汤水,又暖了酒来,两人月下对饮。酒过三巡,两人话颇投机,算命先生虽肚里有疑虑,也不好过问人家私事。两人只拣些科场文章来说。
程老太公常识尚可,未能更进一步,只因于文章上再写不来,实则jīng于世故。算命先生故不喜油滑之人,然程老太公颇识趣,又一派长者风,倒也乐意与之jiāo谈。两人从科考说到书法,又说到礼仪,次及各地方言之不同,竟越说越投机。程老太公又问算命先生之名姓,算命先生自云姓苏。
程老太公道:“我尚有一事要请教苏先生哩,国家于nv户,是个什么章程?”
苏先生道:“老翁问这个做甚?”
程老太公掩面而泣:“不瞒先生说,我原有个儿子,乙未年的举人哩,赴京赶考病在路上了,便只遗一个nv儿,nv儿招赘,又只得一nv,再招赘,于今曾孙nv儿已三岁有余,却未再添一丁。我已七十哩,做甚寿?越做越伤心,每一生日,更近棺材一步,她们便愈艰难。”
苏先生无语,许久方生硬地安慰道:“以君之齿,令外孙nv年纪也不大,这个,先开花后结果,也是有的。”
程老太公摇头道:“难哩,不敢想我死了她们怎么样哩。如今这样,她们出门去都要叫人小瞧。我这孙nv婿也是我拐了来的哩,前几年闹灾,他落户江州,我见他实诚本人,收留他,他念我的恩,与我家做赘婿,只肯做十五年。十五年后,再没个男孩儿,我的外孙nv儿就是人家Xi妇,不同眼下。”
“既是有恩义的人,便不会慢怠Qnv。”
“怕人说闲话喔。旁的不说,姐儿将四岁了,我与她寻先生,都没有He适的。姐儿又不能送出去学,城里有些年资的先生教男学生去了。愿意教的,我又瞧他不上**呃?未知苏先生,愿不愿屈就?”
苏先生颇踌躇,程老太公道:“姐儿聪明,已识数百字,背了三五本蒙书。这半日我观先生也是大才,想是暂在这里落个脚,外头风大雨大,我这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且与先生混几日罢咧。先生先看看我家姐儿,再说话,如何?”
苏先生一想:“也好。”
当下叫过玉姐。玉姐回家后换一件拼的水田小袄、一条妃色裙子,头上垂双鬟,配脖子上一个金锁片儿,水灵可爱。苏先生一见,不由一展颜,可爱孩童,还是讨人喜欢的。玉姐上来先拜太公,语音清脆,程老太公道:“见一见苏先生哩。”
玉姐不知这是何人,却也听话,学着M_亲见何氏时的样儿,略一福:“问苏先生好。”
程老太公眼巴巴望着苏先生,玉姐依旧不知端底,却想,既是太公看他,我便也看他。学着程老太公的样儿,也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苏先生,看得苏先生手足无措。
程宅院中有树,枝桠蔓蔓,天已入夏,金乌余辉,清清净净个院子里,一老一小这么看着,苏先生将将吃了人家的酒席,且有些上头,又思自己离家颇远,不得入京,又不想累人。为人师表确比算命写信雅相些,于是便考起玉姐来。
蒙书不过那些本,天下间不拘哪里都是大同小异,苏先生信口捻来而问,玉姐见程老太公点头,也一一作答。苏先生见她聪明,倒也欢喜:“可也。”
程老太公欢喜不尽:“先生方才说昨日方重来,未知有住处否?实是我家中与旁人略不如,先生如方便,还请住在我这里哩。”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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