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老太太扬声打断,语气嫌恶,“说什么耗子蟑螂的,恶心人嘛?!这屋子我上上下下收拾得gāngān净净,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咳。”楚尧gān咳一声,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就是打个比方。”
“这种恶心人的比方,不打也罢!”老太太怒气冲冲,不过终究还是被楚尧说服了。
在将自己所能想到的角落都翻了个遍后,老太太终于还是放弃了寻找雪貂,权当它的确从不知哪里的缝隙跑走了。虽然有些惦念貂儿的安危,但被楚尧连哄带劝,老太太终究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的地方,不再多想。
因为楚尧这个巨大的威胁在,白缎半点都不敢乱动,他乖乖巧巧地缩在门口墙角,一直到夜色渐深,老太太打着呵气回屋睡觉,而楚尧也端着杯咖啡上了楼,关上了楼下的灯光。
白缎支着耳朵、侧耳倾听,老太太呼吸渐沉、好梦正酣,而楚尧则在楼上“哒哒哒”敲打着什么,时不时停下来思索片刻,喝一口咖啡。
终于,在确定两人都不会返回楼下大厅后,白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然后化作人形,仿照着老太太的动作,扭开了门把手。
好在事情顺利,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白缎连忙闪身出去,又谨慎地将门合拢。
做完这一切后,白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缩回原型,三步两步、迫不及待地钻入灌木丛,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白缎并不知道,在他将门关闭的同一时间,楚尧也端着咖啡,从二楼楼梯的转角处转出,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门,轻笑一声:“算你识相。”
说罢,他下了楼,走到门边,gān脆利落地落锁,然后又为自己倒了杯咖啡,施施然回了二楼。
自从逃离楚尧家,白缎便过上了居无定所的流làng日子,虽然外界环境凶险莫测,但对比起令他心生恐惧的楚尧,白缎顿时便没有了抱怨的心思。
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白缎走街串巷,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甚至还藏在普通人家观察过这个世界人们的生活,对于“如何伪装成一名人类”这一命题进行了全方位的解析与模仿。
不过仅仅是十余日罢了,白缎便从一个对万事万物一无所知的小白,变成了一个能够熟练掌握各种高科技电器的“现代人”。更重要的是,他还学会了如何使用电脑和网络,可以更加方便、快捷得了解他所不知道的东西。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也没有妖魔鬼怪,作为一只误入此界的灵shòu,白缎觉得压力很大。
在这个世界,动物是没有什么权利和自由的。无主的动物大多下场惨淡,它们满身脏污、难以果腹、朝不保夕;而有主的动物虽然衣食无忧,却只能依附于主人生存,撒娇邀宠得到主人的喜爱,毫无自由可言。
当然,作为一名被修者豢养的灵宠,白缎对于“自由”这种东西并不怎么看中,但是身为上品灵shòu,他也是有着自己的自尊与傲气的。
他的上一位主人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能,屈就于鹄霄真君之下,白缎心甘情愿,但倘若对象换成一名毫无修为的凡人,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就算是选择主人,其身份地位、修为能力也绝对不能逊色于鹄霄真君,这是白缎最基本的坚持。
只是,想要在此界中寻找能够比肩鹄霄真君的存在,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于是白缎不得不开始思考该如何作为一个“人”,独立自主的活下去。
要保持人型,就要消耗灵气,而白缎无论如何jīng打细算,残留的灵气也仅仅能维持两三个月的人型,倘若继续下去,那么他就必须要找到补充灵气的办法。
所幸,经过白缎的仔细探查,这个世界也并非当真没有丝毫灵气的存在。
在城市中四处乱晃的时候,白缎曾路过一片专营玉石古玩的区域,并从中感应到了些许的灵气。
根据白缎观察,质地极好的玉石与年代久远的古董中都蕴藏有或多或少的灵气——后者还有些携带煞气——而这些“气”,便是它们最为珍贵、并将之与其他玉石器物区别开来的地方。
拥有“气”的玉石莹透纯净、温润坚密、灵气bī人,而一旦将其中的“气”抽出,便会瞬时间沦为廉价的瑕玉,古董也是同样。古董之所以被保持完好,也是由于其中“气”的存在,倘若没有了这些“气”,古董大多都会碎成数片,甚至化为齑粉。
抽取气,就相当于毁了这些古董玉石,一报还一报,绝无两全之法。
作为一只灵shòu,白缎对于玉石和古董毫无兴趣,就算毁了也不会心疼。但前提是,这些古董玉石是属于他的,可以让他随便糟蹋——毕竟,他是只好灵shòu,不能破坏属于别人的东西,令别人蒙受损失。
望着柜台上为这些古董玉石标注的天文数字,白缎只能垂头丧气地抖了抖耳朵,望洋兴叹。
那么,问题来了。
要保持人型,就要努力搜集灵气;要搜集灵气,就要购买昂贵的古董玉石;要购买古董玉石,就要赚钱、赚钱、赚一大堆钱;而为了赚钱,他就必须维持人型。
白缎糟心地抬起爪子,狠狠抹了把脸,心生绝望。
哪怕已然学会了很多人类社会的知识,但白缎仍旧还是那只有社jiāo恐惧症的胆小敏感的貂儿,他不知该怎么在极短的时间内赚上一大笔钱——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是个黑户,没有人类的身份证件,根本不可能找到赚钱多的职业。
默默地用尾巴扫了扫光可鉴人的地板,白缎沮丧地转身走出古董店,留下正在打扫的店伙计一脸疑惑地盯着那片刚刚擦好的地板——上面脏了一层,似乎被什么小动物蹲过一般。
是的,在十多日的流làng之下,白缎已然不是那个gāngān净净、漂漂亮亮的噬灵貂了。为了最大程度减少灵气损耗,白缎一直没有用净身决帮自己除尘,如今已然是灰扑扑的一团,连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都gān涩枯萎了许多,远远看上去都有点像是个头儿大一点的灰不溜秋的灰松鼠。
白缎一直都以自己那一身毫无瑕疵的皮毛为傲,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当真委屈极了,他还曾抱着自己脏兮兮的大尾巴掉过几滴泪,不过现在却并没有鹄霄真君来心疼他、安慰他,无论如何委屈难过,也只能一只貂自己扛。
唯一能苦中作乐的,那就是他现在连障眼法都不需要了。城市人总是有着数不清的事情要忙碌,他们步履匆匆,鲜少会注意一只模样láng狈肮脏的流làng动物。就算遇到顽皮的孩子或者清理城市垃圾的工作人员想要捕捉他,白缎也会凭借自己出色的速度,轻轻松松地从中脱身。
不需要làng费灵气维持障眼法,白缎将自身的灵气消耗维持在了一个极低的水准,最最起码,他的处境要比其他的流làng动物好上一些,毕竟他不会被人轻易捉到,也不用发愁自己该如何填饱肚子。
但是,这却并不是白缎希望的生活,他是上品灵shòu,是骄傲的、是有自尊的,他想要活得潇潇洒洒、gāngān净净,而不是像一只普通的凡物,缩在肮脏的yīn沟中挣扎求存。
倘若……倘若真的没有办法,白缎大概不得不违背自己为自己划下的道德准则,去做一些会损害到旁人利益的事情了。
——但是,如果他做了,一定会孽业缠身,引来心魔吧?更重要的是,鹄霄真君也不会再喜欢他,不会再将他抱在怀里抚摸,而是会像对付其他害人的妖shòu那般,毫不容情、一剑斩去吧?
白缎缩在自己临时的小窝里,脑中挣扎不已。
他其实并不在乎孽业、心魔之类的东西,反正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灵气,他存活尚且艰难,更不用说提升修为了。
但是,他却在乎鹄霄真君对他的看法,哪怕对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但白缎却仍旧希望自己是鹄霄真君心目中那个善良单纯、乖乖巧巧的貂儿,永远被鹄霄真君怜惜喜爱。
——他的一生中只存在过鹄霄真君,鹄霄真君是他貂生中的全部意义,一想到鹄霄真君会用厌恶鄙薄的眼神看他,白缎便觉得心如刀绞、绝望不已。
也许……如果自己沦落到以伤害别人来满足自己,那还不如就此死掉,gāngān净净得重入轮回。
白缎将自己缩成一团,微微地颤抖着,发出细碎的呜咽,直到一声有些惊讶又有些嫌弃的嗓音打断他的思绪:“咦?这只脏兮兮的家伙,不会是那只走丢的貂儿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白缎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黑黝黝的眼眸中还挂着将滴未滴的水珠,可怜至极。
“……看着还真像。”在白缎如临大敌的注视中,来人蹲下身,微微挑起眉,“啧”了一声,“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了?简直……蠢死了。”
白缎:“……”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竟然看到这个人,一定是我抬头的方式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