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有沈长乐自己知道,皇帝之所以将她留在宫中,无非就是为了羞rǔ她的父亲。当初皇上登基,卫国公沈令承是反对最厉害的人,但皇帝已经杀了好些人。而卫国公家有开国皇上颁的丹书铁劵,一旦拿她父亲开刀,无疑就是个整个勋贵阶层作对。
就算qiáng硬如皇上,都需要考虑再三。而将她留在宫中,不管真相如何,外人只会以为是她父亲为了讨好皇上,而献出了自己的女儿。更何况,皇上更是做足了表面功夫,三五不时地将珍奇异宝赏赐给她。
所以自打她入宫之后,原本跟着卫国公反对皇上的,那些勋贵人家也不禁开始慌了阵脚。不少人更是力劝皇上选秀,广纳后妃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样也方便他们将自家女儿送进宫,而不能让沈家的女儿独霸圣宠。
“娘娘,”宫女又唤了一声。
她放下手中的珠钗,轻声道:“你去宣他们进来吧。”
含元殿里头地龙烧地旺,跟着领头宫女进了殿内,小太监便不自觉地抖了下。刚入内殿,登时一阵异香萦绕在鼻间,待仔细要闻,那股香味又放佛变淡了。
待再往前,便是一道流金苏帘搁在殿中,将一座宫室隔成两处。透过华贵的帘子,就瞧见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
“奴才给宸妃娘娘请安,”荣海朗声说道,身子便跪了下去。
沈长乐坐在帘后,问道:“前头宴会结束了吗?荣公公怎么这会过来了?”
“是皇上瞧着外头风大,又听说明个有雪,便让奴才来问问娘娘殿内的炭火可够用,”荣海说道,只是沈长乐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的宫女们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自己服侍的主子,这般得皇上的欢心,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也是与荣有焉呢。
沈长乐说了声多谢皇上关心的话,便再无下文。她素来对这些不上心,左右这些也不过是皇帝做的表面功夫罢了,她若是真的真情实感起来,日后伤地倒是自己。
谁知过了没多久,外面一阵喧哗声,伴着太监通报的声音,皇帝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荣海,低声斥道:“滚出去。”
荣海不敢辩解,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
等他们离开之后,皇帝看了眼她身后的人,依旧冷冽:“你们也出去。”
含元殿的宫女瞧了自己主子一眼,而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宫女不敢再耽误,赶紧退出了内殿。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他二人相对而立。
待皇帝身上的寒气散去后,身上隐隐的酒味也透了出来。
眼前的人,负手而立,身板如松柏般挺直,神色虽冷肃,但五官却是难得一见的jīng致俊美。满身的天潢贵胄气度,当真让人看了便心生肃静。
沈长乐虽对他无情,却也恭敬,更何况皇帝虽是利用她,却也对她不错。最起码赏赐的那些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她入宫之后,就算太后偶有为难,他也处处维护。再加上这后宫之中只有她一个妃嫔,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yīn谋陷害,比起当年她在平阳侯府那战战兢兢的日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突然空气中响起噼里啪啦地响声,是灯芯轻爆地声音。皇帝上前一步,而沈长乐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他眼中如寒冰般的yīn冷,渐渐消融,似是因为这殿中的暖和气息,又似因面前的美人儿。
“你今日为何未去参加宫宴?”
沈长乐正好说话,谁知皇帝却是耐心极好,又问:“是不是因为朕之前不让你家人入宫的缘故,你别生气,待正月十五的时候,朕带你出宫看花灯可好?”
这样的温言细语,从这样一个深沉的人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动容。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世在姻缘上,她到底是福浅。
正元二年,正月十四日,吴王纪昌起兵造反,与后宫劫持太后及宸妃沈氏,意图使皇帝束手就擒。
☆、第2章做梦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沈长乐只觉得浑浑噩噩,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却怎么都睁不开。
周围有人在喊,是啊,是有人在喊。
此时她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些,但她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沈长乐心里着急,正想着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可随后一幕幕场景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不断的闪过。皇上说正月十五要带她出宫看花灯,所以她在试穿明个出宫要穿的衣裳。
鲜艳亮丽的衣裳,还有jīng致的首饰,一想到那样热闹的花灯节,她的心就欢呼雀跃。这些年她一直过的黯淡,好些年都不曾经历那样的热闹了。
只是她刚换好衣裳,就听见外头有嘈杂声,还没等她回过神,就有一队穿着兵甲,拿着刀剑的侍卫冲了进来。
他们不仅劫持了她,还把太后也绑了。对,是吴王谋反了,只是他说要让皇上束手就擒。沈长乐不由想要笑,皇上待她好,不过就是表面功夫罢了,他那样尊贵的人,怎么会为了她束手就擒呢。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不想死。
她巴巴地看着门口,心里明白皇上不会来,可又期望地着他能来,直到她听到外面的声音……
是皇上来了。
她正要欢喜,可突然心口一疼,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扎着一根箭,而箭头已经没入她的身体。
沈长乐听到耳畔有人在哭,哭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死了……
“大夫怎么还不来,我可怜的姑娘哟,”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听起来好像是顺姑的声音。
沈长乐笑了,她这是在做梦吧。顺姑在她五岁的时候,因为偷了家里的东西,被她的继母林氏打了一顿,便赶了出去。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顺姑是冤枉的,但她年岁太小,家里的长辈又如何会相信她的话。
等她长大了,再想找回顺姑,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她的儿子在她被赶出去的第二年就没了,听说是病重没钱医治,后来她就疯了,最后不小心掉进湖里淹死了。
“绿芜这小蹄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沈长乐就更熟悉了,是徐嬷嬷。
徐嬷嬷是她房中的管事嬷嬷,原本该陪着她出嫁的,只是她未婚夫婿还没来娶她呢,就从骑马摔死了。所以她不忍徐嬷嬷这么大年纪,还为自己操劳,就送她去养老了。
走的时候,徐嬷嬷还拉着自己的手,哭了好久。只是沈长乐不太喜欢徐嬷嬷,因为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便提起她的母亲是为了生她而死,这让沈长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详之人。
后来未婚夫婿突然亡故,似乎又印证了这一点。
她这是怎么了,总是想起这些过去的人,连做梦都只记得从前的事情。可为什么不让她梦到爹爹还有哥哥们呢。
她努力地想要梦到爹爹,从前她一直觉得爹爹疼爱沈锦多过她,所以她心里嫉妒,偏偏她又不是擅长撒娇卖乖的性子,只能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羡慕着。
等到她的寡居之后,哥哥不顾一切地将她接回卫国公府,她去给爹爹请安时,他看着自己许久,轻声说道:既然回来了,便安心住下,有爹爹在呢。
那时,她才明白爹爹疼她,并不比沈锦少。
“姑娘,姑娘,”谁知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石青色衣裳,头上只带着一根银簪的女人,真的是顺姑。
她见到顺姑,那是不是她真的死了,可为什么不是娘亲来接她?还是她来的太迟,娘亲已经过了奈何桥了。
她冲着顺姑笑了下,顺姑见她这般乖巧,心疼地眼泪险些落下。
她伸手想去拉顺姑的手,可谁知一伸出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这梦境可真够bī真的,她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
眼前的这双小手,肥嘟嘟的,手背上因为肉多,甚至还有好几个肉涡涡。她都不知道自个小时候,竟是这样的肥嘟嘟。所以她是真的梦到自己小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