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这才回到家中继续苦读,每日泛览百家,研穷经史,一连数年都没怎么出过伯府大门。
这次去外祖家探亲,是他这几年来头一次远行。因为十六岁之约已到,这次回来,他便要去国子监求学备考,准备来年会试了。
祁垣并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错魂的纨绔,然而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头大。
齐府虽然也斥巨资建了家馆,延请了名人儒士做先生,但无奈他好吃懒做,每次去学堂,不断的有丫鬟送茶送果,小厮陪起陪坐,一段话颠三倒四,半天记不住。等好不容易背过一段,回去睡一觉玩一通,第二天去上学,就又忘光了。
所以这些年先生们被气走了一拨又一拨,他的《四书》也拖拖拉拉,到现在都没念完。
这时候让他去家塾点个卯装个好学生都难为他,更何况去国子监坐监?
他之前可听说过,国子监里面的先生都是有官位的,学生们若不听话,真被打死的也有。
祁垣越琢磨越害怕,瘪了瘪嘴又想哭。
暖炉里的火不知何时黯了,他余光瞥见看,赶紧先把泪憋住,又添了几本书进去,心想或许苦日子就这几天,这忠远伯好歹也算勋贵人家,总不至于不如他们一介商户吧?
到时候自己也去祖母面前撒个娇卖个好,或许就能有大把的银子了呢。当然这次要省着点花了,以后给小厮的打赏也得减减。把钱早点攒够了,回扬州认亲才是正事。
他天性乐观,想到这又转忧为喜。
再一想,还好这祁垣长的也不丑,他偷偷照了几次镜子,勉qiáng算是满意。
第三日一早,周嬷嬷说的那户人家终于来信了。
祁垣这两天拿拿着书和客栈的木炭混着烧,断断续续,正好暖了两日。
这天一早,他便让虎伏提着两个空箱子,自己在后面溜溜达达地跟着,去找彭氏汇合。
彭氏跟女儿云岚已经收拾好,周嬷嬷挑了包袱,一行人辰时未到便往码头赶去。
江边果然停着一艘五明瓦的乌篷船,高大气派,船工夫妇在一旁忙碌,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早早迎出,却是穿着一身粗布长袄长裙,外罩比甲,额间裹一棉帕,朴素至极。
彭氏快走了几步,对妇人道谢。
妇人侧身避了,温声笑道:“夫人客气了,这船舱位多,我们一家三口也住不下,不过是行个方便。”说罢让船工夫妇帮几人安置行李,自己则带着彭氏一行进入船舱。
这乌篷船内里十分宽敞,几个舱位之间有圆形屏门,两侧都画着图案,有的是秦叔宝和尉迟恭的画像,有的则画了梅兰竹jú。中间的舱位最为开阔,正中放着四一张仙桌,桌上搁着一个香炉。稍后是休息的地方。船的后艄还安置着炉子,可以煮茶做饭。
妇人一家三口住在前面两个舱里,中舱和后面的两个便都借给了彭氏他们。彭氏过意不去,忙让周嬷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谢礼。
祁垣头一次见这乌篷船,见那边几人还要说一会儿,自己偷偷溜出去,好奇的左右张望,又盯着船头上画的大鸟仔细瞧。
有个少年刚跳上船,见他好奇,便笑着介绍:“这是鷁鸟,画在船头上保平安的。”
祁垣难得见了个同龄的伙伴,心里觉得亲近,便跟人道:“我们船上就没这个。”
他指的是在扬州乘过的画舫。那些画舫是专门供人泛舟游湖,鉴赏风月用的,当然跟这种客船不一样。
那少年却只道他是忠远伯家的公子,大概以前坐过专供官差家眷坐的官船,一本正经地反驳他:“那定是你没注意了。我以前跟少爷出去坐过官船,船头也画这个。
祁垣不知道他的少爷是谁,又听他说得肯定,微微睁大眼,红着脸努力回想。
少年看了他一眼,倒是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偏开脸问:“你们没带勘合牌吗?坐驿船多快,还不用jiāo税。”
祁垣问:“什么是勘合牌?”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少年惊讶的看他。
祁垣摇头。
少年道:“就是织造署发的那个,运河上关卡甚多,有了勘合牌不仅一路畅通无阻,还可以去驿站吃喝拿要,方便的很……”
祁垣心思微动,他打小就没出过扬州府,如果日后回家,少不了要租车坐船,倒不如先跟这个少年打听打听。
“我很少出门,对这些都不懂。”祁垣冲人甜甜一笑,歪着头问,“兄台贵姓?”
少年憨笑:“叫我游骥就行。”
祁垣忙拱手作揖:“在下祁垣。”
“我知道。”游骥说,“你十岁就中了秀才,是咱顺天府的少年神童呢。”
祁垣脸上突地一热,忍不住心虚,眼珠子左右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