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可惜了祈晏。”一句可惜了,轻描淡写地抹去她为培养祈晏花费的无数心力。
什么……?
微生澜才惊觉她似乎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什么,祈晏……
若非祈晏身故,景帝是断然不会说出这些。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未打算让微生澜知道祈晏是她手下之人。
“你且去吧。”在她尚未反悔之前。
微生澜沉默着对座上之人深深伏了一礼,转身离去。行至门前之时,她听见景帝的低声自语:“朕留不住他,也留不住你……”
不由脚步一顿,回头似乎看见了这向来被百官以贤明赞颂的予国君王,一瞬颓然的样子。
……
隔世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放实际也不过短短数秒。
二人之间隔有一段不远不近只恰到好处的距离,这是祈晏下意识所为。太远不能满足,太近则恐自伤。
“我已让人着手布置东院暖阁,但今日怕是不能完工。”男女之间,女子合该主动。
“所以你今日便住我房内。”此话一出,连容璟都给了她个惊讶的眼神。微生澜没有给祈晏拒绝的机会,她已推动轮椅缓缓前行。
其实随便先入住东院某个厢房也是可以的,‘愧疚’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她却不愿再委屈他分毫。
第3章深沉
云笙目瞪口呆地看自家王爷推着个人回来。这侧君的本事真大……能让王爷突然对他如此上心,王府的风向怕是要变了啊。
微生澜的卧房没有过于繁复的装饰,因她本人不喜。但就舒适度而言,自然是无可挑剔。
“你留下来照顾你家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就跟云笙说。”她对虞书言这么说,后者却似呆住半晌才点头应是。
唔,这昭王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好吧,是很好看。
云笙也友好地对虞书言眨了眨眼,对祈晏的态度更是十分殷勤。作为下人他当然不会跟主子的心意过不去。
微生澜修长的手指微屈,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两下:“待会管家来呈报账务时,让她回去后好好敲打一番府中下人。”
“知道啦。”柳苑的下人是要遭殃了,云笙这般想着。
祈晏一直垂眸无言,直到他感触到手上传来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怎的还是这般冷?”屋内的几个炭盆都已燃起,但微生澜握住祈晏的手时感受到的却仍只是低凉。她蹙着眉让云笙去内室拿来手炉,又将其放置入祈晏手中。
“谢王爷。”传递到手中的温度让祈晏有种几要被灼伤的错觉……但就算是真的,他大概也是不舍得放开。
人性贪婪,人心本就不可满足。他是人,得一想十、得十想百……何错之有?
祈晏不认为自己有错,但这样的心思,他并不愿让微生澜知道。
“子昭或是妻主,你想唤哪个?”微生澜拿起桌上茶杯轻抿一口,语气轻缓地问道。
祈晏微怔,一时无法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
“你不必现在就选,待我晚上回来时再告知我答案也可。”祈晏此时展露出的无措让微生澜颇感有趣,却又有些不忍再逗弄下去。这种复杂的感觉对她来说亦是新奇。
瓷盏与桌面相叩发出清脆的声响。将事情安排的差不多后,微生澜便站起身:“我尚有事要与容璟相商。”师尊该是等了有一阵子了。
容璟于水榭亭台中负手而立,神色淡淡地静望结冰的湖面,若有所思。见着向他走来的微生澜,眉眼忽染笑意,打趣道:“你让我去柳苑到底所为何事?你师尊我都快被那叫书言的眼刀子给戳穿了。”
能看自家弟子难得一见的尴尬表情,其实也不枉他走这一遭。
微生澜假咳几下,平复被这句话挑起的些许困窘,继而神色认真地问:“师尊可察觉柳苑暗处有蛰伏之人?”
“未曾。”容璟回答的毫不迟疑,但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或有什么隐匿之术能骗过识感也未可知。”
连容璟也无法察觉的隐匿之术……未免太过可怕。这代表着那人可轻易取人性命于无形之中。
祈晏与母皇间必有频繁传递信息之人。担当这一角色的人,她第一反应便是那些个暗卫。她不擅探查,只得劳烦容璟,得到的结果却不如预期。
“母皇上月中旬在宫中为左相设五十寿宴。”无需过多赘言,她知道容璟能领会句中潜藏之意。
此般殊荣让左相一时风头无两。太女未立,景帝高捧左相的举动难免让朝堂人心浮动……要知当朝七皇女乃左相次子祈瑄所出。
说到祈瑄……论辈分,祈晏还需唤他一声兄长。
彼时容璟恰巧出门游历,自然不知有这些事情发生。
思索片刻后,容璟却只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景帝这是有意捧杀左相一脉也未可知……怪不得近来被派遣来昭王府刺杀微生澜的人少了这么多,怕是都转头往七皇女那去了吧。
“你认为祈晏是七皇女那方之人?”初听闻这个姓氏时,容璟便觉此人或与左相有关。但若说祈晏是jian细……他却第一个不信。
世间冷暖百态,容璟早已看过不知几数,自认真情假意还是分得清楚。
“不……”微生澜不假思索地否认。想到七皇女宴上所为之事,她陡然面色微沉。
皇女间暗斗不断,明面上却仍摆出一幅姊妹和睦的假象。宫中盛宴,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微生澜是没料到到她的七皇妹敢在斟与她的酒中乱动手脚。
一杯饮尽,随之而来的细微异样之感便让微生澜觉得不对。冷睨了七皇女一眼,她向景帝辞说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回到寝宫后,只来得及服下容璟说是可解百毒的丹药便不记得后续。
待微生澜翌日醒来,发现自己搂抱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男子时……心情可想而知,并不能生起半分旖旎心思。男子形状优美的锁骨下方已然消弭无踪的守宫砂与chuáng上落红无一不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巧合的时机,特殊的身份,猜疑防备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世不会了,她虽还未查明当初到底是怎样的yīn差阳错才让祈晏……这都不影响微生澜准备好好对待他的想法。
容璟于是堪堪收回了几欲出口的那句‘他思慕于你,为师又不是瞎子’,话锋一转:“明天便是朝觐之日,你可准备好了?”
其实祈晏把心思掩藏的很好。只是在微生澜将他带出柳苑时,容璟被内室桌上所摆的棋局所吸引,便留下细看了会。
观棋如观人,黑子所布下的连绵杀机与分厘不让之势让容璟明了执棋者必也是杀伐决断之辈。而白子虽看似处处回避,谦和迂回……到底也是未输对方一子,却不知为何最后落错如此明显的一步。
能将这样极端反差的两种风格用以自弈,且都发挥到极致……他的弟子这是招惹上了一个心机何等深沉之人。
任由祈晏待在微生澜身边,真的好吗?不待他有答案,踱步间碰掉了什么物件,捡起一看却是个花梨木雕。虽未完全成形,但凭容璟对自家弟子的熟悉,一眼便认出这雕刻的分明就是微生澜的模样……
若无情意,断无可能将这眉眼间的温雅神韵都雕刻的与本人分毫无差。
此世男子对女子的思慕之心最是盲目,思及容华当年……容璟方才的疑问也不觉间打消了十之七八。
“自然,师尊可拭目以待。”微生澜眉峰轻挑,嘴角处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清浅笑意。
亏欠她的人,她亏欠的人,明日都能一一会见。
一袭青衫而长相清秀的女子从园中小道走出,徐步行至二人面前,低下头向着微生澜行了一礼:“主子。”
“绮楼楼主?”容璟有些讶然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弟子……比他想象中的还更为优秀。
绮楼是近年来颇具名声的情报组织,兴起时无声无息,待为人所知时,已是难以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