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阮放下心来,心里有点好笑。
闹市纵马,真是够嚣张的。蔺北行这是深怕树敌不够多,这点小事也想借题发挥,巴不得能和萧家gān上一架。
戏演得很不错,怪不得连启元帝都被他骗了,渐渐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挺好,她就等着在一旁看热闹吧。
马车穿过了繁华的街道,一路到了京城东面高门大户云集的五柳街巷口。萧阮坐在马车上,看着熟悉的飞檐翘角、朱墙碧瓦从眼前一一闪过,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
马车停住了,前头的仆役高声叫了起来:“老爷,大长公主和二姑娘回来了!”
木琉和禾蕙一左一右,把萧阮从马车上扶了下来,萧阮定睛一看,和前世一样,祖父萧钊领着全家人站在门口,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眼神激动。
她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盯着萧钊看了片刻,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哽咽着叫道:“祖父……阮儿终于又看见你了……”
前世祖父在世时颇为威严,对孙辈们很是严格,唯独最为偏疼她,尤其是最后缠绵病榻的一年多时间,常常唤她到跟前读书聊天,有时候糊涂了,还会盯着她叫着祖母的闺名。
萧阮那个时候才明白,祖父心底里对祖母的感情有多深。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两人天人永隔,再也没有重归于好的可能了。
“好孩子,”萧钊赶紧把她扶了起来,颤声道,“我们都很想你,快,快来见过你的父亲母亲。”
萧阮眼中含着泪一一看了过去。
母亲萧陈氏一如既往的温柔,父亲萧涵不复前世离别时早生华发的模样,此时风采翩翩;兄长萧亦珩依然是年少时龙章凤姿的模样,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二妹妹,还认得哥哥吗?你走的时候我还抱着你不让你走,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高。”
萧亦珩朝着自己的大腿比划了一下,难掩心中的激动。
“认得,当然认得!”萧阮连连点头,她要努力抑制,才能让自己的神态举止不显异常。
这是疼爱她的大哥,京城中数一数二文武双全的贵公子,被视作未来接掌萧家的家主。只可惜,前世最后他为了救太子莫名死在了平叛的战场。
这是让她抱愧终生的憾事。
萧亦珩的身后站着二女一男,正是萧阮的弟弟妹妹,萧阮走时,三妹正牙牙学语,四妹才刚刚出生,五弟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对这个姐姐都陌生的很,此时正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萧阮。
萧阮朝着他们微微颔首笑了笑,前世她和几个弟弟妹妹的jiāo集并不多,和三妹萧珏更是jiāo恶,不过,原本yīn阳相隔,此时居然能够重见,她抛开前世的恩怨看着他们,倒也有了几分亲切。
萧陈氏早就眼中含泪,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阮儿,下人说你病了,怎么样,好点了没?”
“阮儿,你祖母呢?”萧翊朝后张望了一眼。
萧阮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回转身叫道:“祖母,祖父他们都来接你了。”
马车帘子挑了开来,随从放了个车凳子,周荇宜在几个嬷嬷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她打扮得很是雍容华贵,发髻高高梳起,一支步摇斜插在发髻上,坠着流苏,脸上的妆容jīng致,乍眼一看,就好像才三十多岁的妇人。
原本唏嘘着抱在一起的家人立刻敛了声,一一上前见礼。
“母亲,快到里面说吧,”萧翊恭谨地把人往里面请,“家里早就收拾好了,只等你和阮儿回来了。”
周荇宜的目光在府门前一掠而过,在迎候的队伍最末尾处不易察觉地停留了一瞬。
萧阮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队伍最末处站着的是萧钊的妾氏萧秦氏一房,虽然已过不惑,但萧秦氏保养得很好,依然是娇弱纤瘦,一脸笑意盈盈、殷殷期盼的模样。
果不其然,和前世一样,周荇宜神色淡淡地笑了笑:“不了,今日乏了,我就回公主府歇息了。”
众人面面相觑,祖父萧钊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中的尴尬一掠而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沉着脸问。
萧翊硬着头皮劝道:“母亲,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自是要住在家里的,我等这些年都没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一直愧疚难当……”
萧阮捂住了额头,身子晃了晃。
“二姑娘你怎么了!”木琉惊呼了一声,要去扶她。
萧阮身子一歪,靠在了周荇宜的身上,小手扯住了周荇宜的胳膊,眼中泪光盈盈:“祖母……我……我不舒服得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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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萧阮演得很像,她原本就重生而来,再见家人之下心情激dàng,又兼之前两日高烧不退、水土不服,病情刚刚有所好转身体虚弱,这一下立刻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了起来。
周荇宜被唬得声音都变了,慌乱地抱住了萧阮:“轻……阮儿,阮儿你怎么了?”
萧阮朝着萧亦珩使了个眼色,虚弱地道:“我头晕……喘不过气来……祖母……别在外头好不好……”
萧亦珩愣了一瞬,立刻拖着萧阮和周荇宜往里走:“赶紧的,快些进去,让二妹妹到chuáng上歇着,快去请大夫!”
还没等周荇宜回过神来,萧家众人一拥而上,家仆们拴马的拴马、扛行李的扛行李,孙嬷嬷她们本来就对周荇宜要回公主府并不赞同,碍于主人的威严不敢多话,这下立刻顺水推舟,把杂务指派了一下,齐齐簇拥着进了府门。
萧阮紧紧地拽着周荇宜的胳膊,到了房间里也没撒手,只说胸口闷得慌,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周荇宜心疼得不行,不停地拿手替她揉着胸。
这一折腾,等大夫来了把了脉开了方子,所有的行李也都已经在房间里收拾整齐了,周荇宜这才醒过神来,坐在chuáng边一语不发。
“祖母,”萧阮拽着她的衣袖撒娇,“我想你陪我嘛,我刚回家,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别人欺负我了怎么办?”
“谁敢?”周荇宜冷笑了一声。
“我不管,我就要祖母陪着,你要是不在这里,我也不想住,我跟你回公主府。”萧阮的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自小养大的丫头一脸委屈地躺在那里,几绺碎发因为薄汗黏在额角脸颊,原本白里透红的肤色苍白,漆黑的双眸中泪光盈盈。
周荇宜原本已经收拾得铜墙铁壁一般的心猛然间一软。
小丫头十年没回家了,会心慌害怕也情有可原,算了,就留下来陪上一阵子,等她适应了再回公主府也来得及。
“好了,陪你就陪你,”周荇宜替她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随后淡淡地警告了一句,“不过,不许再动其他的歪脑筋。”
萧阮心里一喜。
留下来就好。
不动其他的歪脑筋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动得隐蔽一点。
前世,她后来才知道,祖母很早就得了消渴症,久治不愈后知道时日无多,为了她未来的归宿才不远千里到了京城。半年后,祖母的病会越来越重,甚至到了不良于行的地步。但祖母一直瞒着她和家人,然后不顾她的挽留,执意一人回了江南,留下了一份已经落了款的和离书。
几个月后,有人送来了祖母离世的噩耗。
祖母走得如此决绝,萧阮一度以为,祖母是恨极了祖父,她悲痛之余,对祖父也心存怨怼。可后来整理祖母送回来的遗物时,她却发现,有个梳妆匣里放的几张残破发huáng的旧纸,那是祖父年轻时写给她的情诗。
旧纸揉过了,又被重新摊平,其中一张的边角还有被火烧焦的痕迹。
那一刻,萧阮忽然就明白了,祖母一直是爱着祖父的,只是她与生俱来的高傲,让她拒绝了任何重修旧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