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自然没把她这个表小姐特别当回事,进门时还是趾高气扬的。
林诗音坐在花厅里挺直了背,也没上来就发难,还叫人给他们看座倒茶。
待他们坐下后,她也依然笑得温柔:“表哥将李家产业jiāo给我照看,我想诸位是清楚的吧?”
众人一齐点头:“自然清楚。”
她也点头,似乎挺满意:“嗯,清楚就好。”
但没等他们再说什么,她就又继续道:“我看了诸位jiāo来的账册,有一事不解,所以今日才把诸位请来。”
“表姑娘但说无妨。”
林诗音柔声问:“诸位做账的时候,可是喝多了茶水?”
七个账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不知她何处此言。
其实莫说是他们了,就连站在她身旁的老管家都有点懵。
……这是啥意思?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知道了。
因为她直接将那七本账册重重地摔到了他们面前——
“否则我怎么只能在这上面看见你们脑袋里晃出来的水,看不到别的东西呢?”
第4章零零叁
林诗音话音刚落,花厅内的众人便变了脸色。
他们当然不会不知道自己给的账本有多大问题,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表姑娘竟敢直接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应声。
林诗音见状,嗤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立于她身侧的管家也忙开口帮她撑腰:“听见没,表姑娘问你们话呢。”
说……说什么?
说他们做账时脑子没有进水吗?
就算说出来,林诗音也不信呐!何况她今日这态度,摆明了就不是随便能糊弄过去的,所以在李寻欢手下逍遥了好几年的这群人,一时都有点傻眼。
“我知道,你们这七家,都是顶赚顶赚的。”林诗音见他们迟迟不表态,又开口道,“油水这么多,你们gān的也是辛苦活,想捞一点我不是不能理解。”
这话听着像是在体谅他们,但见识了她方才忽然发难的模样,这一行人又哪里敢当真,只能连大气都不敢出地听她接下来的话。
“不过万事都得有个度才是。”她刷的一声站了起来,“像这上面这种五百两银子一盆花,三千两银子几匹绸缎的,写上去你们也不臊得慌?”
“表姑娘息怒!息怒!”离她最近的那一个终是再坐不住,站起来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脚边,“我等……”
“你等什么?你等用这种东西来诓骗主人家,还有理了不成?”林诗音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心,“表哥临走时,还与我说过,你们都是李家的老人,是值得信任的,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这番信任的?!”
毕竟要敲打的人有点多,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把李寻欢的名头抬出来镇一镇场子。
“表姑娘别动气。”管家适时地上前劝她,“气坏了身子可不值。”
“我只是替表哥不值罢了。”林诗音长叹一声,又瞥了一个接一个跪下的这群人一眼,啧道,“毕竟我也不过是暂时帮他照看一番。”
李寻欢离开京城的事已是阖府皆知,加上之前那jiāo接地契房契与账册的阵仗,叫不少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但此刻听林诗音的说法,似乎……与他们知道的有点出入?
“表姑娘说的是。”为首的那一个忽然朝她又叩了一记头,“是小人们贪心不足,有负少爷信任!”
他这一带头,后面唯唯诺诺跟着一起忏悔认错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不过林诗音看在眼里,依然很冷漠。
认错顶个鬼用哦,这里面加起来可是有快十几万两的银子呢!
“行了,现在说这些话也没意思。”她打断他们,“我给你们三日时间,不说把私吞的全吐出来,起码也得给我把账上那些一看连三岁小孩都糊弄不过的给平了,诸位觉得如何?”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
林诗音也懒得管他们的脸色有多难看,说完就把人晾在这往内院去了。
她走了,管家可还在呢。
他捋着胡子长叹一口气,道:“你们手上经营的铺子,都是李家的产业,这些年来李家待你们一直不薄,有些话我也不想说得太难听,你们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这番真心实意的劝告话,他也没多留。
于是这偌大的花厅内,只剩下了被林诗音摔到地上的账册,仿佛在嘲笑他们东窗事发后的惨状。
为首的那个绸缎庄掌柜最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脸色很沉。
有人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他沉默片刻,扫了他们一眼道:“出去再商量。”
……
而此时的林诗音也还不知道自己这一番敲打和要求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正忙着把态度最好,账册做得最顺眼的那几家挑出来,并叫管家过几日找时间将那几家的账房也叫进府中一叙。
不论如何,李园和李家那些铺子的地契房契都在她手上,她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
所以管家一点都没犹豫就应下了,甚至也没有问她究竟想gān什么。
林诗音的确是有件事想要做。
这回她能发现账册里的问题,纯属那些人仗着李寻欢以前不管事而过于猖狂,等他们回过味来,开始认认真真地做假账骗她怎么办?
这么多铺子,她总不可能一间一间地时刻关注吧!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累了!
所以她打算发挥自己的专业优势,教他们一种先进一点,比较不容易作弊的记账方式。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再掐不下去了,当天晚上她就亲自以其中一本账册为范例,把自己的新方法实践了一遍。
打死她都没有想到,就这一晚上的功夫,那些吐不出银子来的掌柜和账房居然就谋划好了要对她下手。
没办法,造假和亏空的数额太大,就算把他们十几人全卖了,也找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再加上听她口气似乎李寻欢并非永久地离开京城,更是叫他们紧张。
虽然李寻欢一直很信任他们不假,但若是叫他知道了他们做的事——
只要一想到李寻欢的武功有多可怕,他们就根本坐不住!
是以离开李园后,他们就找了一间茶楼好好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gān一票大的以绝后患。
若是李园的主人还是名震江湖的小李探花,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决计不敢,可现在李寻欢不在,他那个表妹也不会武功,真出了什么事,将来就算李寻欢回来,死无对证,一样不会对他们如何。
商量到此处,就算原本还有点犹豫的那几个,也都下决心一不做二不休了。
“那照你们看,这事究竟该如何解决?”
“找个杀手吧,做得掩人耳目些。”
“杀手?!”还是胆小的人被惊到了,“怕是不好善后吧?!”
“你小声一点!”提议人立刻呵斥道,“不然呢?你有什么好办法?!”
……
一行人在茶楼坐到了亥时才陆续离去,也把具体如何行事定了下来。
最后一个离开的时候,这茶楼也差不多要准备关门了。
小二以为楼上的客人都走光了,想着去收拾一番,结果才上到一半,就撞到了一个贵公子打扮的青年。
他挠挠脸,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是何时接待的这位客人,但还是出于本能地躬身让路:“客官您走好。”
青年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施施然下了楼。
另一边迅速寻了杀手做好安排的那些掌柜账房,则是回到了铺中也依旧坐立不安。
其实倒也不怪他们如此紧张,虽然贪钱的事他们做得已够多,但这杀人嘛,还真是第一回。
杀手是绸缎庄的大掌柜找的。
他一贯是这群人的领头,相较其他人江湖经验也更为丰富,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最后花重金聘了一个据说还不曾失过手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