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道、佛两门更是形如水火,势不两立。
为免纷争,峨眉、青城山诸派严令各自弟子,若非生死攸关,绝不轻易踏入对方山门,违者轻则禁闭,重则逐出师门。
程仲甫虽是青城山中的成名人物,却也不能违禁行事。是以玄guī老祖如此发问。
程仲甫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武夷山一战,犹如昨日。老祖这么快就忘了?难道是亲上峨眉,向明空大师负荆请罪?”
玄guī老祖长眉一挑,哈哈大笑道:“你是当真不知道呢?还是装疯卖傻?明空老秃驴恶贯满盈,五天前就嗝屁啦!相识一场,老祖我岂能不来吊唁送终?”
“什么?”众人纷纷失声。就连一向沉稳的程仲甫,也忍不住变色,愕然道:“明空大师……圆寂了?”
峨眉明空大师乃净土宗高僧,法力高qiáng,嫉恶如仇,门徒广泛,德高望重,是大宋释教三大领袖之一,也是魔门妖类最为忌惮的人物。
难怪峨眉山上空空dàngdàng,一个人影也难以瞧见,想必这几日峨眉各寺都在闭门志哀,清诵超度。是以这老妖才这般猖狂,当道煮汤吃人。
玄guī老祖嘿嘿一笑,探出枯爪,捏住那huáng衣少女尖尖的下巴:“奶奶的,老秃驴害得老祖我在东海呆了八年,顿顿鱼虾蚌蟹,嘴里差点长出海草来了。这次入川,老祖专门上峨眉吃几只两脚羊,过一过瘾,顺便祭奠老秃驴在天之灵。”纵声狂笑,声音在群山之间轰然回dàng。
“汩汩汩!”锅水沸腾,蒸汽滚滚。
玄guī老祖笑道:“妙极!这就下锅吧。太玄散人想不想分一杯羹呢?”双手一扯,“哧哧”脆响,少女衣裳登时碎裂,露出雪白细嫩的肌肤。
huáng衣少女羞怒恐惧,双颊通红,倏地又转为惨白,秀眸泪汪汪地望着程仲甫,又是哀怜,又是害怕,如雨荷风柳,惹人垂怜。
程仲甫心中不忍,微感犹豫。他素来谨慎,若无十分把握,绝不做冒险之事。玄guī老祖凶名甚着,自己多半不是他对手;峨眉山群僧又闭门不出,想要单独救下这少女,实比登天还难。
何况眼下要务在身,哪有闲暇与这老妖纠缠?但这无辜少女为老妖所擒,眼看便要成为他腹中之物,自己修道之人,又岂能见死不救?
正自踌躇,那少年“哎呀”一声,指着那少女笑道:“原来是你!舅舅,这位姐姐不是上个月到我仁济堂里抓药的那位么?她得了‘黑骨炎血毒’,孙大夫都说活不过三十天,想不到今日还这么活蹦乱跳,真是奇迹呀!”
卷一云海仙踪一、求药(2)
众人一愣,huáng衣少女妙目朦胧,正自愕然,见那少年突然向自己眨了眨眼,心中咯噔一跳,桃腮泛红,更加迷茫不解。
程仲甫皱眉忖道:“这小子又在胡说些什么?”
仁济堂是临安城里至为着名的药铺,药材正宗,种类繁多,每年都要向宫里进贡三百八十一种珍稀药草。曾得宋高宗亲笔御书,号称天下第一。
除此之外,仁济堂的孙思廖更是南宋十大名医之一。故而民间有谚“昆仑远在天边,仁济近在眼前”,意指昆仑山的仙草神药,仁济堂应有尽有。
而这少年便是临安巨富药商、仁济堂主人许正亭的独子许宣,也是程仲甫的亲外甥,自幼体弱多病,若非仗着家中灵草妙药补济,早已夭折数次。
三日前,许府失盗,那伙qiáng贼逃离时杀了几名家丁,无意间又将出来观望的许宣打成重伤,所幸孙思廖妙手回chūn,将他救活。
但他经脉断毁错位,伤势极重,虽然侥幸还生,却有瘫痪之虞,就连孙思廖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许正亭才委托程仲甫带着他,远上峨眉,找一位隐居的故人相救。
玄guī老祖虽居东海,也知道“仁济堂”与孙思廖的名声,心下狐疑,眯起双眼,嘿然道:“小娃儿,你说什么?‘黑骨炎血毒’?那是什么狗屁怪病?”
许宣叹道:“你这海蛮子孤陋寡闻,自然不知道喽!得了这病的,外表鲜活水灵,毫无异状。但三十六日之内,必定骨髓尽黑,鲜血剧毒,全身溃烂而死。谁要是被她沾上一点,就算不死,也要烂骨掉肉。要不那天,我爹又怎会急急忙忙地将她赶出店去?”
程仲甫登时恍然,心中莞尔。这小子生性跳脱无赖,好打不平,竟杜撰怪病吓唬老妖。当下将计就计,故意喝道:“宣儿住口!谁让你多嘴?”
许宣吓了一跳,一捂嘴,后悔不迭地叹道:“傻了傻了!早知不告诉这老妖怪,等他吃了后再说不迟。”
玄guī老祖生性多疑,被程仲甫这么一截口,不由信了几分,忖道:“他奶奶的,难道这小兔崽子说的竟是真的?童言无欺,瞧他rǔ臭未gān,又能想得出什么骗人的花招?”
口中却哈哈怪笑道:“小兔崽子想诓我?老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提起那少女,就要往锅中丢去。
程仲甫心中一紧,两个大汉失声惊呼,怒喝道:“住手!”
惟有许宣趴在大汉肩上,笑嘻嘻不说话,目光又是热切又是兴奋地盯着老妖,似乎盼着他快些煮食少女。
玄guī老祖哈哈一笑,倏地顿住。眼光一转,见那少女肌肤柔嫩,白里透红,毫无病态,心下狐疑更甚:“是了,这臭丫头多半得了绝症,否则过了这大半晌,那姓葛的老牛鼻子又怎会狠心不来相救?奶奶的,差点上了他的恶当!”
恼羞激愤,越想越怒,突然心中一动,哈哈笑道:“既然如此,这小丫头不要也罢。”蓦地挥臂甩手,将少女高高抛起,往山崖下丢落。
程仲甫见他怔然不语,脸色忽白忽青,咬牙切齿,已知不妙,叫道:“慢着!”飞身掠起,闪电似的横空踏步,朝那少女疾扑而去。
玄guī老祖狞笑道:“你奶奶的,果然是骗老子!想抢这丫头?滚你奶奶的蛋!”手指一勾,当空闪起一道淡淡的红光,那huáng衣少女突然当空反弹回缩,瞬间摔回到他的脚下。
“东海泪蛛丝!”程仲甫失声道,脚尖一钩,御风回身,轻飘飘地落在树梢。
玄guī老祖手指间缠绕着淡不可辨的红丝,赫然是东海奇物泪蛛丝。
泪蛛凶狡剧毒,长近三丈,周身黑毛,蛰伏海底深处,以蛛泪凝丝织网,猎杀过往鱼群。蛛丝qiáng韧黏粘,猎物一旦附住,绝难摆脱,再被泪蛛的毒牙轻轻一咬,即便是凶狂的鲨鱼,也立即乖乖受死。
玄guī老祖五指飞弹,红光闪烁,将huáng衣少女旋身飞转,捆得结结实实,悬在树上;转身斜睨程仲甫,怪笑道:“正主儿没来,倒来了你们这些个小鬼。嘿嘿,正好,这臭丫头老祖舍不得吃,先拿你们填填肚子。”话音未落,yīn风忽起,身形电闪,鬼魅似的朝许宣扑去。
程仲甫喝道:“铁九、王六,护住公子爷!”抄身斜冲,“呛!”的一声脆响,一道碧光破鞘飞舞,闪电似的朝老妖背心飞刺而去。翠光流丽,气làng激旋。
玄guī老祖头也不回,哈哈笑道:“这就是半尺青铁太玄剑吗?闻名不如见面!”大袖挥卷,一道黑光蓬然吞吐,“轰”地撞在剑光之上。
光芒刺目,气làng四she。
太玄剑“叮”地一声,龙吟不绝,冲天飞起。
程仲甫闷哼一声,脸色苍白,气血不畅,险些从树梢摔落。又惊又怒,想不到这老妖真气之qiáng,竟远在自己预估之上!
“过来罢!”玄guī老祖怪笑声中,枯gān的手爪虚空抓探。“吃”地一声,狂风陡起,气làng涡旋。
许宣“哎呀”惊叫,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朝老妖掌心吸去,急忙抓紧铁九肩头。三人头发、衣裳轰然鼓舞,跌跌撞撞,险些离地冲起。
“咻!”上方碧光电舞,太玄剑怒she而至。
程仲甫御风追来,嘴唇翕张,手舞剑诀,短剑随着他指诀变化,不断迤俪飞舞,蛟龙似的朝玄guī老祖汹汹猛攻。